九华山采风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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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山采风日记

时间:2007-08-11 00:00:00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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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赵规划
    1976年10月22日 晴 我们终于到达了青阳县城 九华山位于青阳县城境内,是世界著名的佛教圣地,也是我们赴皖南写生的第一站。县城不大,看上去更象个小镇,没有高层建筑,没有繁华的街道,城中央的一座教堂却十分显眼,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建的。教堂外的两个西式钟楼静静地矗立着,给这个群山环绕的小城增添了一种异域风情。城区较干净,街道也不宽,很多房子还保留着徽派风格,白墙黑瓦,对比非常强烈,但内部结构和雕饰还比西遞、宏村差得多。 从远处流淌过来的一条小河,穿过县城。清浅的河水中能看到一群群拼命向上游的小鱼。偶尔也能看到北方没有的娃娃鱼。露在睡眠上的沙滩特别明亮,鹅卵石被河水涮洗得光滑湿润,在夕阳的照射下,极有灵性。 我们住在县文化馆的一个剧场的舞台上。馆长是傅老的学生,对我们这些“学弟”十分热情。和以往一样都是自带铺盖。舞台上的布幕当作我们男女生的“分界线”。 作为一个北方人,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稀奇,刚下汽车,顾不上休息,与小马、苑生等几位同学率先到县城里“巡视”。 城里没有象样的商店,但很有特色,街道两旁到处都是摆摊的,卖竹篮子、草鞋、水果、山货啥的,没有叫卖声,整个小城显得非常的平静,偶尔从远处也能听到几声狗和牛的叫声。城的中心地段有一座凹凸不平的石板桥,桥上的石板已被行人踏磨得很光滑,中间有两道明显的辙印,从当地的老百姓那里得知这座桥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站在桥上眺望九华山脉犹如一道黑色的屏障,环顾四周全是黑色的屋顶,一眼望不到边。县城里还没有完全通电,眼下只有桥左边的一家国营店铺还有些灯光。昏暗的灯光下,几位店员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还在争吵着。 山里的十月已有了寒意,一阵晚风吹来,有点使人瑟瑟发抖。山窝里还不时传来野生动物的嚎叫声,给夜幕下的山城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恐怖。 明天就要进山了。 1976年10月31日 阴 雾 下雾了,来得很突然,雾把一切都罩了起来,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气味。山里的雾一来就要几天,有时夹着毛毛细雨。人的视线被缩小在很小的面积里。寺庙很山村都隐藏在这浓雾里了。 我和苑生、老焦来到了九华山只園寺。一股香烟悠悠地从大殿里飘了出来。一个农村妇女站在香炉旁不知在干什么,另外几个农村妇女和男人(他们都四、五十岁)恭敬地站在老和尚身边。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显然打扰了他们。老和尚沉下脸来,他努着嘴叫我们到佛像后面去看那里的鳌鱼。我们胆怯地绕过还在冒烟的香炉,躲到佛像后面去了。一个老农妇跟过来和我们搭讪,从她嘴里我知道他们是从泾县过来的,看来他们一定是为了什么事到这里来求助神灵的,我们越来越感到站在这里是多余的了。于是我们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神秘恐怖的佛堂。老和尚还在向那几个农民讲授着什么,地上堆放着油布伞和花包袱。 1976年11月1日 晴 九华山的尼姑是很多的,尼姑庵散建在山的各个角落。 当漫步在鬆柏环绕、百鸟啼叫的石板山路上,突然碰到尼姑漫步山间是常有的事。 在凤凰鬆下,我与一位老尼姑相遇。我很礼貌地向她问好,她也很高兴在向我寒暄,看来她也想休息一下了,于是我们攀谈起来。她的身体的确还好,翻一座山去买东西并不觉得太累。她已经八十岁了,个子不高,背驮着,脸上的肌肉收缩成了好多条,又白又短的乱发,使她显得苍老几分。虽然如此,仍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端庄、秀美。她说,她在这里已经居住了六十多年。她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家里太穷,于是一个好心的尼姑便把她从贫穷的淮北平原领到了这幽静的佛教圣地——九华山。对于她来说,这里的生活几十年如一日,并没有发生什么深刻的变化,只不过一切有了秩序。生活仍旧是清贫的,对于人世间的一切看得都很平淡。如今,进香、供佛的人越来越少了,世界发生了多么深刻的变化呀。然而,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政府给她足以维持生存的口粮,还有一些津贴,容许她继续念诵佛经。现在她在买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北方老乡,这么礼貌地和她攀谈,这使他很高兴。她指着高耸的天台峰,热情地向我介绍起来。“九华山原来是九龙戏珠,珠就是现在的月身殿,龙就是眼前这座山,笔架峰就是龙头,天台峰就是龙背,龙尾在东南。佛教所以能在九华山落根,是因为龙镇住了这块地方。中华古国有四个佛教圣地,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蓬莱岛。有四个京城,东京、西京、南京、北京,还有四大名山……”也许她一辈子就记住了这些东西吧。她起身赶路了,我目送着这苍老矮小的背影。 1976年11月6日 雾 又下雾了,这场雾打消了我们登天台的计划,不免令人有些沮丧。 这是第二次领略九华山的大雾了,当雾最初把山峰顶遮住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阴森森的。接着很快地雾就环绕到你的周围,最后你什么都看不见了。雾的气味不是那么好闻,一种潮湿的鍋竈味道,很难使人心情舒畅,也很难使人心潮翻滚。雾产生一种神秘的、静默的气氛。 站在大无偿之中,是会使你想起往事的。 …… 二十多年的道路是如何走过来的!有欢乐、有痛苦、有团聚、有离别,似一幕幕的戏剧,乐极生悲,坏极转好,苦中有甜,甜中带苦。我忽然想知道佛教会怎样解释这一切呢? 1976年11月10日 大雾 我们搬到天台山脚下的联盟生产对来住了。 下午,登天台。第一次登天台又是一个大雾天,山里刚下甘雨,山谷里出现了很多小瀑布,浓雾使一切呈银灰色,使人心怡,再登天台,则是一个大晴天。山赤裸裸地显露出真实面目,倒不如被雾遮掩的好了。 上天台要经过五个寺庙,第一个是万清和尚居住的慧居寺,第二次看到万清和尚使我很高兴,和万清在一起,永远是愉快的事,他很滑稽,不高的个子,脸上老是堆着笑,一只眼迷着,显出懂得很多的神气,他的确可以自豪。慧居寺是保护和修理最好的一座寺庙。万清则是一个政府委派的管理员,他主动地向旅游者介绍那些佛像,并经常提醒大家多爱护古迹。他喜欢让游客(尤其是女青年)围着他,听他念诵一首介绍九华山风景的长诗,诗的最后,提到跟随毛主席、高举毛主席的旗帜等等,他显然认为吸引了游客们,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禁不住捧腹大笑。万清自己也小了,从他嘴里说出的政治术语或常用的政治口号,都显得很可笑。老孙诙谐地说:“他现在才真正地看破红尘。”九华山的和尚从来没有真正避开尘世,避开动乱的政治风云。每一个和尚提到“文化大革命”都不会是轻松的。一个苏北籍的和尚提到和尚如何被组织参加运动时,做出紧张的表情:“我们之间斗得才厉害呢!谁的历史都被翻出来,谁都不饶谁呢!”和尚尼姑中间确有很多历史复杂的人,他们出于各种原因出家。现在九华山管理委员会有效地控制着他们,组织他们参加政治学习,对他们的佛教活动也进行了管理。不再允许有人出家了。对于这些不能自食其力的,过惯寄生生活的和尚,给予他们一定的生活津贴(从9元至15元),但是和尚中也还有人在享用着在海外弟子寄来的钱。也有很穷、历史很清白的和尚,住在贿居寺上面的一座寺庙里的和尚,说起来还是复员军人,他喋喋不休地向我们谈起他这段历史,他出身很苦,被卖到九华山当最低等级的和尚,朝鲜战争时,他响应号召(当时也曾向和尚们征募兵员)当了兵,不过他没有出国作战,只是在省里服了几年兵役。役满后,他无处可去,仍回九华山当和尚,不不讲和尚那些戒律,吃酒而且吃肉。古拜寺的长胡子和尚则令我感到像旧社会的权势人物。他的一双眼睛并没因年老而失去光泽,咄咄逼人。他提到从前寺庙是他的私产。问他现在烧香的人还有没有了。他说:“老实讲,还有的,不过不多罢了”(绝不是没有)。 天台顶上有个大香炉,我们乱哄哄地围着香炉拍了照,香炉里被我们塞了些点燃的鬆枝,冒出烟来,大家大笑着,和尚看着我们敢怒不敢言。 要是晴空万里的话,在天台顶上可以眺望长江和黄河,可我们两次上去,天气不好,都没能够看见。下山的时候,我们又去找万里和尚玩。他给我们看了他跟一些游客合影的照片,其中也有我们的老师和地方的一些政府官员等等。 1976年11月18日 晴转多云 今天我和老孙、苑生、果果等同学去文珠洞探险。费了一番功夫,才寻得此洞,洞里荒凉不堪,只剩一个佛像(浮雕的)完好。这里一般游人都不会来,打柴的人很少来歇脚,洞里倒有不少足迹,大约是野猪的吧。洞口刻着对联“洞里恒沙佛,天天见如来。”原来想探一番险,而结果却无险可探,令人大失所望。午饭后,陪海民去尼姑庵采购辣酱,看到和尚、尼姑们在政治学习,学习的内容是批判四人帮。学习休息时,和尚们围坐在一起吃饭,尼姑们围在一起,显得和热闹,如果不是他们穿着与俗人不同,你会感到这是某生产队社员们在一起会餐。尼姑里很少有光头的,大都与俗人相同,留着与当地妇女相同的发型,与尼姑交谈很深入的东西是不容易的,我竭力想了解一些尼姑的大致情况,比如哪的人?出家多少年了?生活大致又如何等等。我们参观了某尼姑的卧室,室内充满着浓鬱的香气,立刻就让你感到一种高雅的气质,室里摆设素洁,从一些陈旧的美浮小油桶和牛奶罐头盒,多少揭示出主人当年的生活状况。现在主人已白发苍苍,皱纹横布,而墙上挂着像片,则告诉你三、四十年前,主人曾是个漂亮的姑娘,美丽而憂鬱的面容预言了主人的命运。“你是城市人吗?”我问道,她回答:“是,南昌市人。”我相信,这些尼姑们的生涯都能写一篇小说,尼姑们现在的生活也都还算宽裕。一般说来尼姑比和尚给人的印象善良一些。 1976年11月21日 阴雨 昨天夜里太可怕了,一夜惊魂。 山里的深秋太美了,各种颜色汇集在一块,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大调色盘。户外写生,不能老在一个点上,我们今天又要“搬家”了。 为了便于在九华街附近写生,当地组织将我们安排在九华街与百岁宫之间的一座二层的木楼里,虽然小楼很简陋,但这里的确很安静。一二层都是大通间,没有隔档,没有什么家具,紧挨着楼的东侧是刚搭建的一间小厨房,房内爐竈和鍋碗瓢勺摆放得整整齐齐,刚劈好的柴火堆得满满一屋,这里的一切显然是给我们准备的。 给我们做饭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据说是生产队长的一位亲属,每天20个工分的报酬。她操着一口山里人说的话,听起来十分费劲。但她心眼很好,对我们总是笑眯眯的。每年这个时间,水里已经结冰了,怕我们冻着,她已提前几天就铺好稻草,堵好了窗户,准备好了马桶。她的友善和勤劳,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班里的五位女同学和那位农妇住在一楼,几位带队教师和男同学住在楼上。晚上小楼没有电灯,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吃过晚饭就钻进了被窝。白天翻山越岭的旅游和写生,同学们都比较疲劳,很快就进入梦乡。烛光里,只有汪修顺还在翻动着白天的写生稿,不时地还往画面上添补点颜色,然后还在画的四周描起了白边,左右端详着,显然是很得意地在欣赏和陶醉。杨其铮老师是个能熬夜的人,几乎天天都是他最后一个入睡。这次进山,让他带队,身上也多了几分责任。他另外的一个大特征就是烟瘾大,有的同学观察他吸一天的烟只用一根火柴。今晚和往常一样,手里夹着一颗烟,抱着一本厚厚的小说在那颗发出微弱的烛光里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有困意。 睡梦中,我闻到一股焦油味,接着鼻子里有一种窒息感,呛得十分难受,睁开眼睛,一片烟雾,杨老师已经睡着了,他的被角已冒出了火苗,于是我就高喊一声“着火了!”老师和同学们都被这突如起来的喊声惊醒,几个同学嚇得不知所措,争着往楼下跑,我赶紧抱着自己的被子紧紧地盖着着火处,由于隔绝了空气,火被扑灭了,但房子里浓烟弥漫,大家都乱作一团,叫声不断。杨老师呆呆地站在那里,很长时间未说一句话。有人低声地说:“肯定是那该死的蜡烛被谁蹬掉了。” 一片惊慌之后,很长时间才恢复了平静,大概在半夜两点多钟,各种不同的鼾声又陆续响了起来。看样子同学们真的累了。我仍然被刚刚过去的一幕深感后怕,怎么都睡不着,想得很多很多…… 过了一会,山里去风了。风里还夹杂着小雨和泥沙,落在天窗的玻璃上发出淅淅呖呖的声响。我仰望天窗,刚刚还清晰可见的星星一会就被雨水模糊了。 又过了一会,“下雨了!房子漏了。”我隐隐约约听到楼下的女生在说话,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再后来接着就是嘈杂和漫骂声。原来,楼上的马桶已经满了,由于天气冷,谁也不想到外面去方便,有的闭着眼睛装糊涂仍然往马桶里尿,溅出的尿液顺着楼板结缝往下滴,滴到女生的铺盖上。女生开骂,男爷们无言相对,再后来,鸦雀无声。我们静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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