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的方向：消费想象

如果把中国想象看成是文化的超越与整合后建立起来了一种文化自觉与自信的价值判断体系，一种超越时空的文化坐标生成的思想体系，一种文化行为发生的艺术体系，那么中国想象的文脉可追溯到上古时期的帝舜时代。当时舜帝的袞服集中绘绣了代表天地的上乾下坤的十二章纹，成为安邦治国的象征。作为超越与整合后的时空图像，成为中国文化概念的一种诠释。

“中国”一词最早出自《诗经·大雅·民劳》的“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诗中规劝帝王先从爱护京都人民开始，然后推而广之。京都就是中国。此时，中国还只是个体的概念。到了春秋战国，中国一词已成为与蛮夷相对应的诸夏各国的集合概念，如《左传·庄公三十一年》有“王以警于夷，中国则否。”之说。此时，中国作为一个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文化概念，她已成为激发帝王文化想象力的权力意志的象征。在古代，作为国家和权力的象征并且被视为立国重器的鼎，曾经是传说中的夏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征九州，并在上面镌刻魑魅魍魉的图形，让人们警惕，防止被其伤害。九州在《尚书·禹共》中指包扩冀州在内的九个州。中国成语中就有问鼎九州之说。而后九州被泛指为中国。春秋战国时期，中国也称为了中原。古代的商、周，都把定都或建立王朝称为“定鼎”。所谓定鼎中原的政治想象便来原于此。鼎，不仅聚焦了中国文化的概念时空交错的辉煌，而且也为中国人带来了一种鼎崇拜的意识，“鼎”字被赋予了“显赫”、“ 尊贵”、“盛大”等引申意义，如：一言九鼎、大名鼎鼎、鼎盛时期、鼎力相助等等。由此可见，鼎，缘由于帝王文化却见中国文化的精神与中国艺术的气派。延续中国的文脉，庄子论述帝王之剑是他的中国概念的另一种的精彩。他说：天子之剑用谿燕石城做剑尖，齐国的秦山为剑刃，晋国卫国做剑背，周地宋国做剑环，韩国魏国做剑柄，外包四方的蛮夷，裹上一年的四季，渤海环饶，常山做带，用五行制衡，用赏罚论断，用阴阳开劈……。庄子论天子之剑以姿肆汪洋，纵横开阖的画面勾勒出了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一种王气、霸气和锐气，体现出了中国艺术想象中的的文化气质与精神气度。这是一种文化的自觉带来的强烈的主体意识的综合反映。不难看出，庄子的想象力是它的“内圣外王之道”。所谓内圣与外王是指作为个体的人既要有圣人的道德力量，又要有做帝王的素质。老子在他的《道德经》中认为“道”生产万物，“德”养育万物，而尊“道”贵“德”恰恰是中国古代将道德视为人格化的自然之道，体现出一种文化价值判断的自觉与自信。从某种种意义上讲，帝王的素质涵盖了圣人的道德因素，并且将其整合为道德的力量，以便建立自己的文化疆土的话语权利。庄子论述的天子之剑具有一种圣人与帝王文化的内在的想象力。

如果我们把中国想象看成是由中国的文化元素与文化行为方式建立起来的一种文化机制，那么它凸显了文化的两种的想象力：即历史的想象力与道德的想象力。而历史的想象力是指文化的超越与整合;道德的想象力是指文化的自觉与自信。而想象力的元素的作为一种物质的真实，通过重新整合达到一种非物质的虚拟性，是一种境界的升华。历史的想象力与道德的想象力是一种时空的艺术，在舜帝的袞服集中绘绣的代表天地上乾下坤的十二章纹中，我们看到了时间转换为空间的妩媚多姿;在镌刻魑魅魍魉的图形的大鼎上，我们看到的是从三足的炊具转换为象征九州的礼器的惊心动魄。在庄子的天子论剑中我们看到的是，如何整合群雄逐鹿的春秋战国时期小国林立的文化资源的回肠荡气。中国艺术想象中的时间与空间的自由转换的灵活性与超越性，是一个民族文化张力的智性的永恒。唐代杜甫的咫尺须论万里的美学观，是对中国想象中的历史的想象力与道德的想象力亟予了理论的支持。影响并贯穿了整个中国水墨画的山水艺术的发展。不难看出，历史的想象力与道德的想象力，作为一种非物质的意识形态，成为了结构中国艺术的文化基因。而尚未发生和正在发生的历史的想象力与道德的想象力，作为不具备物质属性的非物质的形态，它仅仅是文化的超越与整合以及价值判断自信与自觉的一种时空的意识。这种时空意识的不确定性及可塑性，增加了文化表达的难度的同时也是文化的一种魅力所在。但是，想象力一旦成为文化的某种物质模式，并且开始了它的殖民野心时，物质消费主义便开始产生。物质消费主义具有强烈的殖民文化的特征。进入当代，物质消费主义已经成为了文化的时尚。而物质消费主义的作为已纳入商品属性的没有任何人文空间可言的行尸走肉，遭遇追捧。中国艺术处在是消费物质还是消费想象的两难境地。如果我们把已经形成的西方艺术价值观的艺术样式作为唯一的物质形态去消费，那么用几千年形成的中国艺术想象的文化行为方式所体现出来的价值体系，在强大的殖民艺术语境中，就成为一次历史性的转身，黯然地消失在世界的艺术舞台上。那么，中国当代艺术还有自己的文化想象力吗?

在当代艺术中，被标榜为中国最前卫的艺术是西方艺术价值观建立起来的波普艺术的大众文化的复制品，并且建立了中国艺术市场的神话。从艺术市场价格不菲的肖像图像自我复制的中国波普艺术中，我们看到的是在中国艺术市场拿到绿卡的霍夫曼波普等后现代艺术的遗老遗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中国艺术面对西方艺术总是有一种臣民对天子的毕恭毕敬。这就不奇怪了，中国波普艺术中的嬉皮士文化，恰恰是西方波普艺术的本土化的结果。当中国艺术的殖民话语占有统治地位时，由几千年的封建专制统治的中国人建立起来了一种服从的天性，引领他们的殖民心态，去放弃了有关历史的、道德的文化想象力，用思想扁平的嬉皮士文化的波普艺术，迎合西方艺术的价值观去建构中国艺术，那还叫中国艺术吗?

当中国进入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在一种被金钱膨胀的欲望的驱使下，人们疯狂地寻求被金钱物化的一种意识形态，建立自己的文化的话语方式。而流行艺术恰恰是在拜物主义统治下的一种文化趋同心理的意识形态的产物。人们与流行文化的苟合的喜形于色，来自于服从了金钱的专制统治的奴性心理。当精神低矮的卡通艺术成为走俏艺术市场的流行艺术，中国艺术开始集体换季统一着装地进入卡通的艺术时代。艺术的类型化，再次让中国艺术丧失了中国历史的想象力、与道德的想象力。想象力是一种独立的文化价值判断的能力，它与艺术市场无关。但是艺术市场主导着艺术生产的方向，体现着消费时代的艺术市场的特征。那么中国当代艺术想象力的缺失与艺术市场的坚挺而产生的悖论，令人怀疑中国当代艺术何在?

我们不反对外来文化的借鉴。相对于中国的水墨画的中国油画，就是一个舶来的画种，它不仅仅是绘画工具的拿来，更重要的是绘画空间表现方式的信息的一种传递。当西方文化中的符号学、图像学、艺术行为的发生学光顾中国的当代艺术，艺术的多元的表达成为一种可能。但是中国当代艺术中，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体现西方艺术价值观的艺术形态，或者是 “无异于斗鸡”的暴力文化，或者是中国波普艺术中的嬉皮士文化，或者是缺少思想深度的卡通文化。我们看到的是由历史想象力和道德想象力的建立起来的中国艺术文脉的缺失。文化想象中的历史的想象力，就强调一种文化的超越与整合的能力。整合的过程就是消费想象的过程。如果我们在外来文化的拿来中，用一种机械的西方拿来主义的殖民心态和西方艺术的价值观去接轨，那么中国的艺术身份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