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对话丨梁绍基:所有生命体验都会成为我创作的一部分

日期:2025-02-10 10:19:25 来源:artnet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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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9月,步入耄耋之年的梁绍基在北京经历了一场重大的脑部手术。年关将近,大病初愈,在位于上海的疗养中心里,他与我们一同回顾了这不寻常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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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溶熔之幻”展览现场,上海玻璃博物馆,2024

疾病让梁绍基在2024年放缓了脚步,但创作与展览项目并未因此中断:2024年1月在上海玻璃博物馆开幕的个人展览“溶熔之幻”,将梁绍基践行三十余年的“蚕之道”与玻璃材质相融,延续了其对于生命及“道”之精神的追问;3月于深圳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开幕的“海溟溟”,呈现了一场蚕丝与海洋文化之间的对话;11月末于“艺术长沙”期间在长沙美仑美术馆开幕的“丝丝楚吟”,则追溯了地域历史,对湘楚文明展开了一次充满仪式感的致敬。而与此同时,梁绍基还在筹备着今年将在杭州良渚落地的最新个展——在拥有千年历史的良渚古城遗址,他将尝试以“光”的概念度测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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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海溟溟”展览现场,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2024


“我曾将自己的创作理念归纳为‘丝、思、史、诗’四个字。这里的‘蚕丝’不仅指向物质,更指向精神,包括生命运动和创作中对理想的不懈追求。在2023年的展览‘蚕我·我蚕’之后,我觉得我需要远离并反观一下自己的创作。”梁绍基提到,“曾经我一度认为自己需要把事情做到极致才行,但后来我发觉‘极致’并不是把一项技术做到完美——有时候‘完美’和‘完整’恰恰导向的是死胡同,我认为我应当去发掘更多让自己疑惑不解的地方,从而去寻求答案。”在2024年开启的三场展览中,梁绍基分别从玻璃材质、海洋文化与湘楚文明三个迥异的视角出发,回看并延续自己过往的探索与实践。
“光”作为梁绍基创作中永恒的灵魂,串联起时间、空间、生命、神性极其对于“道”的求索。“我喜欢像这样围绕一个核心的问题,在不同的时期从不同的视角切入,这也像是一种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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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时间与永恒》于“丝丝楚吟”展览现场

由于身体原因,梁绍基缺席了“丝丝楚吟”的布展现场。回忆起手术前后的那段时光,他感慨万分。从最初对于手术的举棋不定到手术前的惶然忐忑,再至之后的安心落意,被未知所裹挟的情绪在往复起伏之后最终归于平静。躺在手术台上,眼前的手术灯与器械让他想起Louise Bourgeois的蜘蛛雕塑,而麻醉醒来的那一刻,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好似“获得了一次新生”。“这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肯定会融入我之后的创作。”他说道。
待身体状态稳定之后,梁绍基在病房中为“丝丝楚吟”开幕舞蹈《泥上舞》的排练绘制了草图,并每天都保持着远程指导。他号召本地艺术家一同挖掘出洞庭湖的湖泥,将其做成拓片,并安排演员们在开幕现场的泥土中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舞蹈。投影将古洞庭湖的变迁图映照于泥土,而泥土的痕迹徜徉在演员的肢体、展厅的地面及立柱上,仿佛讲述着地域的历史与文化脉络,也指引着观者体验与汲取东方审美的文化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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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泥上舞》现场表演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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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丝丝楚吟”开幕现场的《泥上舞》表演

“我觉得艺术创作也好,生活也好,其实最后都是关于‘人’,而不是物质,也不是技术。”他说。每天清晨,金色的阳光倾洒在床前的沙发上,医护人员的关照与友人们的拜访让梁绍基感受到温暖与力量。他笑称这场“开年对话”为“艺术治疗”:“‘艺术治疗’让我身心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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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在“丝丝楚吟”展览现场

Q:无论是上海玻璃博物馆的展览“溶熔之幻”,还是深圳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的“海溟溟”,我们都可以看出您近年来的实践在聚焦一种有关在地性的对话,而这次在长沙美仑美术馆的新展“丝丝楚吟”也不例外。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下新展览的构思?
A:是的,我很喜欢每到一处就和一个地方对话,换一个视角来看问题。长沙是楚文明和湘楚文化的发源地,我便希望从长沙本身的历史传统去挖掘,将楚文化作为课题来研究——楚风如此雄健,其中包含着一种灵性,一种大气磅礴的东西,我希望可以借此激发大家的思考。
其实我早几年创作的作品《平行隧道》也源自楚文化,是从马王堆素纱禅衣那里得到的启发。这件作品曾在湖南博物院展出,而后又在美国克里夫兰当代艺术馆展出——“平行隧道”仿佛穿透了地球,抵达陆地的另一边。但这次我又回到长沙,是希望可以更进一步去考察与呈现楚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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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平面隧道》于“丝丝楚吟”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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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湘魂》于“丝丝楚吟”展览现场

和我同期举办展览的沈勤先生创作的是当代山水,那么我应该如何应对?我不想去做秀美的江南山水或是隐逸山水,我更希望我的展览整个气氛是博大的,有一种宇宙山水的感觉——人与天、地、神交感的一种山水图像,并以此与沈勤的创作产生呼应。于是我想到把泥土从洞庭湖里挖掘出来,晒干后做成拓片,这很有力量。我想到了一个词——“湖鉴”:洞庭湖仿佛一面棱镜,透过它我们得以看到过去的自然生态与历史文明,而于此同时,它又折射出当下。此外,另一个吸引我的是声音与图像的关系——我把声音与人的舞蹈结合起来,也正好呼应了楚文化里的祭祀习俗,并以此作为整个展览的开幕与结尾,仿佛一场盛大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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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湖鉴》于“丝丝楚吟”展览现场

Q:2024年早些时候,在展览“海溟溟”中您初次尝试了人工智能与3D打印技术而创作了《莽宇》,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下在将科学技术融入创作的过程中,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A:科技是一种手段,一种工具。但创作不能过度依赖这些,不能让创作沦为简单的拼图。对于越是科技化的东西,我们可能越要警惕。很多东西并不是依靠计算诞生的,而是靠想象——从艺术家的最初想象到进一步推断,再最终到实现,这需要依靠艺术家的自身判断力以及抽象思维能力。差异性对于艺术而言很重要,这样才能激发出新的创造力。我对科技很有兴趣,但它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运用它去抵达我所追求的东西,同时,它也会激发出很多意想不到的关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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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莽宇》于“海溟溟”展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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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莽宇》创作手稿

Q:再向前回溯,您在上海玻璃博物馆的展览“溶熔之幻”中首次尝试了以玻璃为媒介进行创作,并且创作体量相对庞大。可以说,这也是近两年来您在创作中的重要突破之一。您如何看待这一突破带给您创作的意义?
A:玻璃本身是光的容器,和蚕丝一样对光非常敏感。而“光”是我创作的灵魂,它与时间、空间、神性以及我对于“道”的追问等等都息息相关。我喜欢像这样围绕一个核心的问题,在不同的时期从不同的视角切入,这也像一种测试。
这几年我对材料与物质的本源很感兴趣。现在很多人都在谈材料学,但我总觉得他们还是更多地在从材料与图像的关系、材料的工业性或自然性等角度出发——这并不是艺术,这只是在运用工具。艺术需要一种转化路径,这其中对材料的认知其实也包含了创作者对自身的认知,只有在这个认知中才能发现现实。创作者需要去不断发现自己,不断思考,然后将其投射出去,而不是过于依赖物质与技术。我们要保留自己的传统,但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伸展出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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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倾天柱》于“溶熔之幻”展览现场

Q:从1988年的《易系列No.1:魔方》中对于干茧的运用而开始在创作中融入蚕丝,直至今日您与蚕的相处已达36年之久。回望过往,在您“与蚕一体”修行般的艺术创作旅程中,对生命的理解发生过怎样的变化?创作心态亦发生过怎样的变化?
A:按照“自然”系列来算,的确是36年。再往前看,1980年代初,国内逐步开放,我在有幸去到西方看了一圈之后,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艺术家应当如何寻得自己的定位?寻得自己的个性?劳森伯格、克莱因、谢德庆等人给了当时的我很大的影响与启发。这是一切的开始。我逐渐认识到我自己需要什么,其他的我不在乎,我决定要坚持做自己——要从自己的根里去寻找,让艺术创作从根里生长出来。我发觉,艺术家需要学习科学,同时也要通过自己的想象将自身的观念与表达输出,而蚕丝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新的彼岸。
如今,相比85’时期,大家的知识量比以往丰富很多——然而,知识的谱系虽然越来越强大,但将“知识”转化为“智慧”却没那么容易。很多东西拿来的是不是太快了?快到来不及变成自己的东西;一些人更是见异思迁,总是一味追求当下时兴的东西。我觉得我们需要的不光是知识,由知识转化而成的智慧才是更重要的,这才是创造力真正的迸发点。在这个信息过于发达的时代,我们要坚持自己的判断与选择,并不断对自我进行反思与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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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沉沉海平线》于“海溟溟”展览现场

Q:了解您的人都知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您始终保持着高度饱和的工作量。这些年来您如何持续保持这种像年轻人一样的旺盛能量?这其中的秘诀是什么?
A: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好奇心,一切都来自好奇心。拥有了好奇心,苦点、累点好像都无所谓,都会过去。但即便如此,我其实觉得自己的惰性在这几年增长了。我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保持好奇心,可以即时抓住那些随机迸发的火花——即便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将其转化为艺术实践,也要为其撰写一些文本记录下来,因为这些重要的积累会在之后的几年里与新的灵感产生碰撞,而这,就是一个艺术家独属于自己的创作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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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四重浪》创作手稿

Q:今年9月您经历了这一次重要的脑部手术,这是否有让您的工作节奏放慢下来、继而拥有相对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创作以及自己的人生?
A:我的确因此“懒惰”了许多。手术前后都有过思想斗争,但每走过一步回头看看,似乎又明白了一点什么,其实生命一直都是这样。这是一次大手术,而我的年纪又摆在这里,关于要不要动手术,我思想斗争了一段时间,但最后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和选择还是正确的。这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肯定会融入我之后的创作。
我很感激老天的眷顾,感谢我的医生团队,感谢来看望我的朋友们。以前我总认为现在的世界越来越物质化,但这一次我真切感受到爱和善意并没有泯灭。离开北京前我给我的主刀医生江涛主任写了几句话,其中一句是“皓月当空,江涛万里歌”——因为他是在中秋之际给我做的手术,拯救我于最危险时刻。我认为所有的这些生命体验都会在日后成为我创作的一部分,很想最终做一个展览,叫“我的艺术,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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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于其工作室中,2020


Q:在上一年的“开年对话”栏目中,您曾用“信仰”这个词来描述对2024年的期待,希望自己在新的一年能够坚持信仰。如今回看这一年的经历,您对此有什么感受?
A:的确,我一直认为艺术是生命的一种释放,只要我还存在,我就始终会去追求它,它是我存在的归宿。去年这一年忙忙碌碌,我并不觉得自己做得多么出彩,但这些经历非常宝贵:从对玻璃材质的实践到对湖泥的探索,我觉得很刺激,这种挑战性让我感到欢喜。每次在一个地方做展览,我都会寻得一个新的话题,不过它始终有关时间、生命及宇宙。就像高名潞所说的,他觉得我在做“一个可以触摸的宇宙”。我不是科学家,但是我感受世间万物最后都会归于尘埃、碳元素,这些都是有意思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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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绍基作品《冰床》于“溶熔之幻”展览现场

Q:在过去的2024年中,有什么特别让您印象深刻的艺术展览或作品吗?
A:今年没有看太多展览。在北京看病期间我看了红砖美术馆Tomás Saraceno个展,印象比较深刻。
Q:如果用一种颜色来想象2025年,您会选择哪种颜色?为什么?
A:2025年应该会比2024年更加激烈,变数更多。无论是关于这个世界,还是关于我自己的人生,我觉得这一年都将经历非常大的变化——我从疾病中死里逃生,而东西方世界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它或许是一种混沌的颜色,也或许会像激光一样,不断闪烁。
Q:对于2025年您有什么期待?
A:期待自己可以平稳过渡,期待世界经济与政治局势也可以趋于缓和。


编辑: 朱梦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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