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且说成这是一个‘新的版本’”
“持续游走、点穴、松动顽固 (非必要) ”
“祝我们好运。”
策划、编辑 / Art-Ba-Ba办公室
采访、撰文 / 陈天琪
图片致谢受访者以及相关艺术机构
回望过去一年的杭州艺术现场,即便可能留下诸多遗憾,但至少是生动而丰盛的:由BY ART MATTERS 天目里美术馆 (下文简称天目里美术馆) 发起的“荡一圈:杭州当代艺术周”让这座城市以外的人开始关心杭州独特的艺术生态,意识到这里有着区别于全球标准化艺术世界的趣味与天然。
BY ART MATTERS 天目里美术馆外景
2024“荡一圈:杭州当代艺术周”开幕活动
2021年底,天目里美术馆的开放成为了一个标志性事件,意味着杭州已经具备了供大型机构自主运营的艺术生产条件。尽管坐拥一所万人规模的美术学院、一批公立美术馆/博物馆群和数个政府规划艺创/文创园区,杭州依然对天目里园区这样的庞然大物缺乏想象:在过去的3年里,仅天目里美术馆这一家机构就发起了500多场公共教育活动,这个数字还不包括整个园区内此起彼伏的泛艺术类公共项目。
在这一背景下,杭州的艺术生产活动关联起了更广阔的国际艺术世界。2024年,以杭州径山为坐标的国际画廊桉画廊 (Zian Gallery) 开幕首个群展,两名留学归来的95后主理人认为是天目里美术馆的成立给予了他们在杭从事艺术商业的底气。三角洲The Delta INST官宣参与第十一届艺术深圳,真正意义上地进入了艺术市场。这个当代艺术创作与策划平台由四位活动于长江三角洲板块的青年艺术家共同发起,目前有五名成员,在杭州转塘设有两个独立空间。
我们也在2024年习惯了告别。兼具展览空间、开放工作坊、艺术家书店、咖啡馆四重身份的平行所结束了线下空间的运营,至今仍在寻找重新活动的机会。替代性当代艺术空间Imaginary Z因主理人的创作需要暂停开放,这个“僭越时刻的怪物”曾经“与多种不断拓展四散的语义形成装配”……
不知从何时起,在杭州,替代性空间、自我组织、艺术家小组等生产与生活的共同体构成了当代艺术生态圈的底色。成立于上个十年的RIVERSIDE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它在同一个空间中结合艺术展示和酒吧生活,与同类型的“后起之秀”paral:一样是颇具艺术性的公共营业场所。在RIVERDSIDE看来,这种有趣的生存方式源于在“传统艺术空间的系统外延展艺术”的初衷。
“荡一圈:杭州当代艺术周”手册
以2024年的艺术周活动“荡一圈”为契机,这篇文章将有限地梳理部分杭州艺术人在过去短暂几年里自主建立社群的自发性工作,以及他/她们是如何在2024年中以“关系”作为命题设想人与人之间的友爱的。这些具有潜能的实践在大型机构与数字传播工具到来之前,曾经一度仅仅是水平面下的暗潮涌动。
中国美术学院依然是杭州艺术生产与再生产不可替代的基础设施,我们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或多或少与之相关。这座城市不缺年轻人。上一代的艺术青年主动接受先锋艺术教育,他们不可通约,不可收编,对意识形态斗争高度敏感,心中浸润着对“’85新潮”的憧憬和现代主义的乌托邦理想,他们的态度至今依然强烈地影响着这座艺术城市的后来者。但即使深受影响,我还是看到更年轻一代身上的区别:更加融合的,协商的,对权力关系高度敏感,以自我为中心但又同时擅长合作和伪装的。透过对这部分人群的观察与转述,这篇文章还想问询:哪怕有着诸多差异,我们在对待艺术这件事时有没有可能分享同等的严肃与真诚?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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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城市,
在一座美术馆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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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由天目里美术馆发起的“荡一圈:杭州当代艺术周”联合共32家本地艺术空间与文化社群,举办40余场公开艺术活动、8场艺术周论坛与讲座、13场工作坊和4场特别导览,向外来的艺术爱好者和本地市民展现了杭州野生而富有活力的艺术实践。在活动结束两个多月后,笔者采访了“荡一圈”的几位幕后工作者:天目里美术馆副馆长吴天、天目里美术馆策展人孙熳和助理策展张嘉伟,美术馆从“荡一圈”中收获了什么?美术馆如何想象自己与“杭州”的关系?以及在过去的3年多里这种关系经历了什么样的发展甚至转变?以期回收这些难得的经验。
“浮声切响”展览现场
BY ART MATTERS 天目里美术馆,杭州
2024年11月2日至2025年4月5日
奥利弗·比尔,《猫乐团》,2024
“浮声切响”表演现场
BY ART MATTERS 天目里美术馆,杭州
2024年11月2日至2025年4月5日
彼得·费茨利,“周二到周日”展览现场
BY ART MATTERS 天目里美术馆,杭州
2024年11月2日至2025年4月5日
吴天 (天目里美术馆副馆长) :
一个活力的城市,在车水马龙即停缓步之外,一定能在此刻或彼时呈现出点点其他灵光,比如旅行者对西湖的流连,比如被雨水打得戛然而止的桂花香,比如便利生活下对未來的更多期许,又比如做着一样事情的人终于齐齐整整一排坐下彼此的对望。我们获得了劳作后的一点舒展和片刻安心。
孙熳 (天目里美术馆策展人) :
我们是一个创立和坐落于杭州的当代艺术美术馆,从创始人到团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杭州的长期居民,杭州既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们的工作所产生的内容也是这座城市文化艺术生活的一部分。与此同时,我们希望呈现杭州作为全球多元文化发生地的一部分的视野,包括杭州在内的世界各地的艺术创作,创作者和从业者以天目里美术馆多元的项目为契机展开平等的对话。有更多的人因此对于杭州有更多面向的了解,生活在本地的创作者和从业者因此获得更广泛的关注与认识。最终观众能够因此受益于更丰富的内容。
张嘉伟 (天目里美术馆助理策展) :
作为这次“荡一圈”的工作人员,在艺术周开幕之前由于联络和协调工作,已经在线上和线下在这些参与机构之间荡了多圈,能够感受到这样的串联确实可以给不同领域的观众带来更丰富的观展体验。我们特别欣喜地看到很多观众拿着我们制作的地图走街串巷,甚至还会在上面写写画画,认真做笔记和规划。
在串联空间和展览之外,我们也组织了8场关于不同话题的艺术周对谈,在最后一场讨论杭州画廊的对谈中,几位画廊主都表示:“之前以为自己在杭州单打独斗,这个活动做起来后才发现杭州已经有这么多同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2008年创立的清影艺术空间,画廊主Inna (徐益英) 讲述了他们的空间最初只是河坊街上的一间替代性空间,在一步步摸索后走向纽约,慢慢才做成了现在这样有相当规模的画廊。同时,他们也在杭州支持新生代空间走向更大的平台。机构间这样的互帮互助是一直在本地持续发生的,而这次艺术周也是更能有机会让所有机构都同时亮相,并且增进大家的互通。
“荡一圈:杭州当代艺术周”期间的主题论坛:“街角院里——杭州的独立艺术空间”,2024
“荡一圈:杭州当代艺术周”手册地图上的标记,2024 (图: 盖琦正)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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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蔓生,
在一座城市里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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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势浩大的“荡一圈”成功地令本地艺术社群之外的从业者感受到了来自看似温和而平静的杭州地表下的躁动。实际上,在这击重音之前,年轻的杭州艺术工作者也曾自发汇聚起多场质朴而生动的合奏,他们彼此启发、互相合作,在过去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主动建构与“附近”的联结。例如,同样成立于疫情期间的替代性空间啥空间与卡斯普多特 (Cusp.) 主动承担起了编织在杭艺术社群的责任;前者从一家街头便利店转化而来,而后者则发源自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这些迥异于常规艺术机构的发展经验令封闭与孤立让位于联合与共生。与此同时,原本安处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一隅的师生自组织“铜场计划”也启动“游策”计划,主动尝试以云游者的姿态脱身入局,加入这个融合了多元文化背景的年轻社群。另一边,新老朋友也在这个社群中汇聚:在杭工作多年的马丁·戈雅生意在新空间启动之际征集1986年至今 (2023) 的杭州自组织艺术档案,而初来乍到的“悬针”则呼吁写作者用尖锐的问题“刺破”这座城市表面的无害。
以下是本文收集的2022年中到2024年初之间由这些行动者发起的几次集体性的联合、归档与策动行动的文字与口述,也从几次行动的主要发起人或参与者的视角回溯这段纷繁的“荡一圈”“前史”,希望能在日光下点亮这片幽微的星丛。
1.⌈“high tea & chat”茶话会⌋
2022年6月11日
发起:cusp.、啥空间
宋瑶 (啥空间创始人、策展人) :
“high tea & chat”茶话会想要让艺术从业者、艺术爱好者或者相关行业的人员一起聊天、讨论或者随意发言,探讨杭州艺术生态更多的可能性。我记得那天晚上邀请了很多朋友,他们大多数是在开啥空间之后才认识的,茶话会大概持续了4个小时,大家还是很有活力和发言的欲望。
“high tea & chat”茶话会 活动海报,2022
“high tea & chat”茶话会活动现场
2.⌈城市游策⌋
2022年11月至次年
发起:“铜场计划”等数十个集体或个人
游策——借策而游,指一种处在漫游、历险和敞开状态的艺术生产活动,让城市成为个体发现、创造与生长的场所。2022年底的“城市游策”联动了杭州几十家艺术/非艺术空间及个人启动了包含数十个艺术展览、游戏、工作坊、交流会、现场展演以及随机降临的突发事件。这场游策以“物流”作为关键词,希望通过对“物流”的再次发明,以自我作为标尺,重新丈量物与人之间的距离,刻印原初的连接与传递。
“城市游策”在线实时地图,2022
金亚楠 (铜场计划发起人) :
我觉得“游策”就像这个名字一样,当时的想法就是边走、边看、边做,其实就是把自己也放到城市里面去,放到我们一直在谈的生态里面,而不只是谈一谈而已。我觉得当时做得蛮好,虽然很累,虽然很多东西的形式都不完整,但我觉得至少聚气啊,没这一场的聚气,我们可能还处在一种含糊不清的时期,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什么方向走。至少在“游策”之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还是可以继续这么做的。铜场计划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底层的东西,也没有太多的未来,它就像湖水里面的淤泥,安安静静地待在水里面沉淀,好的坏的都留下来了。如果环境生态开始激变,可能我们才会有所反应。这里面的人都很新鲜,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们也被沉到底下去。
宋瑶 (啥空间创始人、策展人) :
2022年底的游策算是空前大团结了,有点像游击战,也有点像保卫战。时至今日,已经过去2年多了,2024年年底天目里美术馆发起的杭州当代艺术周也是大家团聚的机会。我们几个空间的创办人持续在努力,并且互相很了解熟悉,离开了蜜月期,似乎发声的欲望没有以前强烈了,可能也跟社会状态和当下局势有关。对我而言,这几年仍有源源不断的艺术家、画廊、空间出现,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团结在一起,发声,这也是杭州艺术生态必须的环节。
一度保留着原始店面招牌的替代性空间——啥空间,2021
黄羽婷 (天目里美术馆艺术品研究员) :
在杭州,艺术与日常生活紧密地结合,对艺术的感知叠加着我对这个城市地理空间的充盈与识别。无论是疫情时如乌托邦一般梦幻的“游策”还是最近的“荡一圈”,这些串联不仅是人际上的,更是发生在空间里的,不同的机构和艺术空间在杭州各处散布,这里面有种从容的流动性。“游策”的时候,我和乐平在平行所策划了关于转塘菜地的展览,这可能也是出于一种对杭州混合空间状况的直觉性的感触:市政规划与乡野自然之间混合无碍,在高速城市更新的缝隙里依旧有着诸多异质性的,不可被归纳的内容。去年入职天目里美术馆之后,我更感受到了艺术机构和这所城市的关联和视角,美术馆的时空轴比外部想象中要更加漫长而复杂。在“荡一圈”里,我主持了老妖精ensemble的一场论坛,和她们的近期相处与了解也似乎见证了我对某种艺术状态的偏爱与辨认:不可归约,不够建制、不惮于输出,勇气、策略和游击。
3.⌈我们应该是怎样的空间?⌋
2023年11月25日至2024年1月14日
发起:卡斯普多特 (Cusp.)
葛睿璟 (卡斯普多特主理人) :
引自《我们应该是怎样的空间》(2023) :我们到底应该是怎样的空间?我们应该处于怎么样的空间中?展览“我们应该是怎样的空间?”邀请了来自国内外的多个自组织/独立空间参展。考虑到杭州的背景,我们可以探索这座城市及其空间周边的地区。绘制地点地图并想象⼀个更公共和关爱的社区有助于空间的发展。对系统的反思也⾄关重要:我们如何获得⾜够的资⾦来⽀持艺术创作、空间运营和个⼈⽣计?我们如何在社区、个体和当地背景之间建⽴有意义的联系?
创建⼀个⼈们可以聚集、进⾏轻松交谈、获取⽂献并促进⾃组织的空间是⾄关重要的。在我们探索这些考虑的过程中,我们的最终⽬标是确定我们应该处在怎样的空间中。这涉及到审视⻓期展览的遗留物,并利⽤它们创作新的艺术作品。同时展览还涉及到对周边地区的研究的探索,以及其他城市⾃组织的参与和分享他们的⽣存和⼯作经历,我们也邀请观众⼀起搭建,编织,构建新的空间。
总之,我们希望⼀个理想的空间应该是⼀个⼈们可以聚集、进⾏轻松交谈、参与活动、享受美⻝并参加讨论、读书俱乐部和讲座的地⽅。它应该是⼀个促进开放、关怀和社区意识的空间。
abC书展杭州站-杭州漫游地图,插画创作者:杜文婷,2022
4.⌈宋城蔓艸誌⌋
2023年8月5日至9月17日
发起:马丁·戈雅生意
“宋城蔓艸誌”文献展在狸瑞金卮空间展出,征集了1986年至今的杭州自我组织艺术档案,2023
程然 (艺术家、
马丁·戈雅生意创始人) :
马丁·戈雅生意在2025年进入到第8年,但我觉得它仍然是一个非常非常年轻的机构。
我不想在一个权力视角下面去判断这个机构所处的位置,我觉得马丁·戈雅生意只是一个忧郁的机构。这个机构是一个非常有情绪的个体,和其他个体没有任何区别,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态度。说它是忧郁的,是因为它不是一个非常积极乐观和拥有强大权力欲望的主体,或者说是对物质和金钱有很多欲望的机构。只希望可以通过我们这样的一个小节点去串联和唤醒更多的相关个体或者是群体。
从我自己的感知来说,我觉得杭州始终有非常独特的,基于艺术家及学院的互相成长、共同取暖的生态系统。可能一个独立的艺术组织消失,就会有一个新的艺术组织出现。我觉得这种生态是非常可贵的也是难以复制的,可能只有基于杭州的文化传统与美院 (中国美术学院) 的先锋艺术教育土壤 (才能生长) 。但其实我有的时候也非常唏嘘,因为今天的艺术生态和我非常小的时候在杭州感受到的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那种艺术家非常理想主义的、没有任何犹豫和负担的、全情创造的时代好像过去了,今天的我们面对非常多来自艺术市场的压力和充满功利性的“成功学”信息。
狸瑞金卮“陈镒晗 HAM个人项目:俢释語焱荇噬炷译”开幕现场,2025
陈迅超 (马丁·戈雅生意
独立项目狸瑞金卮策展人) :
我将今天发生在杭州的艺术现象,看作是其长久以来良性自我更新的一种阶段化表现,它仍有自发精神,同时与市场与学院都维持适当距离,方式、方法和结果都没那么“标准”。现象是新的,但底层逻辑没有太大改变。马丁·戈雅生意曾策划“宋城蔓艸誌”记录50多个自发组织性集体和机构,它们或者消失,或者依旧持存,自然而然,没有什么大动干戈的悲喜。
“蔓艸”是一个恰当的用以形容杭州的意象,它区别于现代化大规模农业生产的标准化结果。当然这也说明了这里的艺术生态和事件,不容易在市场或学院的标准化视野中被识别和造型。2022年做完“游策计划”,本在工作规划中的存档和整理至今迟迟没有进度,其中很大的原因也在于它的体量和内在结构都过于复杂,从时间和精力上来说都像是一个impossible mission,是为遗憾。
我加入马丁·戈雅生意,其实也是带着在“多孔结构”中搭建“基础设施”的问题意识开展自己的工作。这里涉及到内部和外部的两重工作——在杭州内建立更多的协作、互动和生产网络,同时也使得杭州的艺术家可以与杭州外的艺术世界相连。我所负责的项目空间狸瑞金卮,位于杭州最繁华的核心地段,地址的前身是民国时期的金瑞兴酒家,这个酒家曾经辉煌一时,是左派右派的文人、政客、社会名流来杭必至的地方。今天当其周边一众建筑都被列为文保建筑的时候,反而是它例外于这个名单,程然戏称它为“历史保护建筑之中的边角料”。这多少也是杭州艺术群体边缘化处境的写照。这些艺术家或许不容易以他们习惯和认同的那类方法,在一线城市的权力结构和指认系统中找到位置,但在这里,他们可以去百无禁忌地进行尝试,做一些从来没料想到的事。
让人庆幸的是,在过去两年的时间内,杭州的艺术家群体依然在自发动员,将自己放在集体关系中去进行更灵活的实践。一如梅菲斯托小组 (简称梅组) ,在2022年城市游策期间开展“酒桌”作为一个年轻艺术家的交往平台,今天他们又开展“打机锋”项目,旨在帮助处在职业发展早期或预备期阶段的艺术家们进行互助;三角洲The Delta INST前后启动GODOWN空间和LOUNGE空间,继续推进由艺术家所主导的集体策展,并更主动地寻求更广泛的国际联系;花鸟集今年迎来了它的第七年,这个初衷在通过拍卖会让杭州艺术家可以获得经济补充的造血单元,今年表面上看更为正规化,但由艺术家来全盘操办的首日大席,还是流露出了它基因里混不吝的在野气质。
5.⌈悬一根钢针在杭州⌋
2023年2月26日
发起:写作平台“悬针”
“在这个美丽、温柔而无害的城市,悬针试图生产一种不合时宜的提醒——我们实际上危机当头。”
——黄羽婷,《悬一根钢针在杭州》,2024
黄羽婷 (“悬针”发起人) :
“悬针”是我回应杭州复杂生态的私心,2024年上半年很频繁地做了很多活动,得到了很多朋友的无私的支持。我时常会觉得开心与愧疚。下半年的工作与生活的一些变动让活动版块暂缓,悬针被迫流动起来,但很开心能邀请到几位写作者留下她们特别的文字记录。2024年,李欣遥离开了我们,房间小组带着爱解散了,不同的朋友在客房里住下,悬针窗外是永恒的山。2025年,我希望她会更加尖锐和敏感,带着问题和子弹在杭州存在着。
房间小组在悬针线下空间发起投票,决定是否解散,2024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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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编织、新生关系
2024年的三场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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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续近年来的行动思路,2024年,“关系”最终成为了杭州当代艺术圈的一个重要实践主题。全年有三场逾百人参与的大型艺术活动/展览在杭发生,分别是由艺术家组合老妖精ensemble在正向艺术基金会 (PARC) 发起的“暴力西湖”、由铜场计划发起的“河神九十九”及其主体单元“龟市”以及由两位杭州艺术家李明和朱昶全、策展人胡丁予等发起的“Meme to Jam”。
这三场大型实践以解构、编织或者重新生成关系为出发点在一段时间内持续展开,不仅从形式和内容上回应了国内外艺术界近些年来所热衷的几个话题,如在地行走、相互关联的政治以及创造性的共同书写等,也展现出了杭州当代艺术社群的独特面貌。在其中,工作者们不约而同地以一种近乎朴素的心态尝试返还原初的人际“交互”界面。似乎对于在这一生态中生长的艺术家而言,做艺术本来就应该是一群人的去中心化实践。
1.⌈“今天‘山水’有用吗?”
「策·动」第六期:暴力西湖⌋
I. 生成:2024年7月6日至7月21日
II. 展览:2024年7月22日至8月18日
发起:老妖精ensemble × PARC 杭州
老妖精ensemble
2024年7月,艺术家组合老妖精ensemble带领杭州内外的工作者反思关系之中的暴力。她们在西湖边聚起14组共同体,开启以“暴力西湖”为名的第六期“策·动”,回应正向艺术研究会 (PARC) 和Alice陈的“今天‘山水’有用吗?”之问。包括老妖精ensemble在内的十五个集体中有艺术小组、表演团体,也有情侣和农场集体,每个集体都在各自的生态中运行着自己的空间,并在其中共同创造和生活。最终在PARC空间中留下了15组共同体行动的痕迹与三次章回的文献档案。
Alice 陈 (艺术家、
PARC 杭州主理人) :
2024年是为期三年的“今天‘山水’有用吗?”项目的第二年。项目的“策·动”板块抛出问题,邀请策划人创作策划作品来回答或回应,2024年完成了5-8期:郭熙的“云游”,老妖精ensemble的“暴力西湖”,王澈的“实地山水,特别天地”,以及邱岸雄的“童蒙行止-野游西湖”。项目“住·地”部分邀请各类文艺人士来PARC杭州小住,借西湖山水进入“山水”,做了四期:松动社、成蹊、沈宾、张渊。项目本阶段我给自己的定位是抛砖引玉和虚怀以待,瓶子倒得越空就会有更多装水的空间。这样的心态让我在2024年惊喜连连,由衷赞叹每一位邀请而来的策划人和艺术家的创造力和才华。
“暴力西湖”的源起是,我问艺术家团体老妖精ensemble:“今天‘山水’有用吗?”想把她们请来杭州,就着西湖山水来做个作品回答这个问题。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从山水扯到了人类小组团体内部的合作问题!更眼睁睁看着她们呼唤出15个小组,耗时半个月之久,极其认真投入又极其“游戏玩耍风”地搞出了一个集体沉浸式深度参与的游戏和事件。
老妖精们首先把西湖理解为人与自然、非人等各方互相博弈改造而形成的“山水”之显形体,把这博弈改造中的暴力性定义为“妖气”。她们说这些妖气郁积不散,附着在了西湖各处的石头、动植物、水体之上……2024年某日,一些同样或多或少被“妖气”缠绕的人类小组们 (古语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来到了西湖边,借着“捉 (西湖的和自己的) 妖”、“养 (西湖的和自己的) 妖”、“妖气 (西湖的和自己的) 显形”这样一个由老妖精组织的托名游戏的大活动,来“灵魂拷问”参与者与观察员,共同探索团体合作之道……
Alice 陈在“暴力西湖”捉妖夜现场,2024
陈天琪 (项目观察员) :
人们一般认为老妖精ensemble是活跃在上海当代艺术界的一个集体创作共同体,但其实集体中好几个成员都在杭州有过生活和学习的经历。算上公交车上的移动剧场“甄文花的公交梦” (2019-2022) 、环境/特定场域事件“未来节日:端午游龙会” (2020) 、城市游策期间的混合现实游戏“使命必达” (2022) 以及这次在PARC杭州“暴力西湖”集体实验 (2024) ,老妖精实际上已经在杭落地了4个完整的项目,并且4次创作的形式都大不相同。杭州是如何从计划经济时期的一座宣扬道德教化的山水之城,进入到了如今这个以电子商务与新型文化旅游业为支柱产业的千万人口之都,她们可能比许多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还要了解。
即使处理严肃话题,老妖精ensemble依然懂得快乐,并且能够把快乐转化为结构性的力量,这在暴力西湖中被称为“妖气”。例如,她们在这15个集体共同参与的工作坊中借用了卡牌类桌游的组织规则撺掇出了一个“交染仪式”,这种方式令大部分参与者感到兴致盎然,即使有的时候人们其实是在相互“攻击”。妖精们自己充当仪式主持人,让参与的14个小组两两结对、相互“竞争”。在游戏开始之前,妖精们和游戏双方都要喝下自酿的“康普茶”并且称颂茶菌菌母。这是怎样一种非人类中心主义的至高境界啊,哈哈哈!我觉得这是我2024年的一个灵性时刻,我相信每个参与者都在这种“交染”仪式里从他者身上看到了自我。
上图:暴力西湖中的两个小组在老妖精ensemble成员的引导下进行“交染仪式”,2024
下图:“交染仪式”中使用的部分游戏卡牌,2024
2.⌈河神九十九“龟市”⌋
2024年11月
发起:铜场计划
2024年11月,由铜场计划发起的跨越整年的展览活动“河神九十九”收官,收官之夜上演的“龟市”成为了参展者以物易物的“人神交换”现场,化身为关系丛生的“业力”之源。“龟市”谐音自“鬼市”,并以该项目中遇到的特异事件命名。民间的鬼市天黑开市,天明散摊。铜场的龟市也在天黑时开启,参与者携带一件物品并选择自愿与之交换私人物的另一方。
金亚楠的交换物《假盆栽》,希望用赞美来交换
徐嘉若 (中国美术学院在读学生、
铜场计划成员) :
据说天目里美术馆发起的杭州艺术周把“河神99”定性为活动而不是展览,但我觉得它确实是一个展览,而且在看似混乱的现场背后其实很理性,我们很清楚每一个板块起什么作用,但未必能三言两语就和观众甚至是参与者解释清楚。
(如果) 作为观众,我可能会有点不安,毕竟我没有办法靠几件作品得到一个确切的感受。同时受到现场氛围的影响而难以进入具体的作品,最终在这个狂欢派对中无所适从。另一方面作为身在其中的人,我很欣赏一个展览能让那么多人参与进来、把大家联结在一起去共同构成一个板块,而且不专门说明的话,谁能想到这个现场本身是展览的一部分,参与其中的大家都是展品呢?这一点也确实很有趣。
但是我仍然有点担心,“河神99”是否只是把之前认识的同一群人拉过来玩了一下,而且观众没有具体的作品可喜欢 (同时也并不明白展览在搞什么) ,因此作为展览没有在大家心里溅起什么水花?根据我自己的感受,河神这个项目也不是轻松和迷乱的,现场的氛围可能有点太影响观看了。不过好在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
王雨萱, 《口香糖系列雕塑》,贴了金箔的口香糖雕塑,希望用人民币来交换
尚龙 (艺术家、氵⺌彡小组成员、
前铜场计划成员) :
龟市的体验还可以,我提了一大堆东西回家。蛮多东西在这里没用在别处是有意义的,就不错。有些交换是心意,有些是利益,就都出现了价值。 (成员们) 忙起来天各一方,会经常忘记艺术这个事儿,但做的事情又时刻提醒着 (自己) 艺术不该是啥样的。目前还挺满足,吭吭哧哧搞一搞干一干,不过对艺术家这个职业是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了。就觉得 (和朋友们) 要见面,要一起做事,要共同经历。人群是一群独立的人。互相取暖那种更像是灾民,被迫的或者主动的。
3.⌈Meme to Jam⌋
2024年12月29日至2025年3月9日
发起:X sign Space
策划团队:李明、朱昶全、胡丁予、梅数植、尚一心、萧搏、刘国强
2024年12月,展览Meme to Jam渴望以一种病毒式的关系制造“感染”。展览的邀约由前一个艺术家自发传递给下一个艺术家,由此共邀请了141位艺术家共同在过程中“即兴合奏”完成作品,在艺术生产的环节中模仿一种网络“迷因”的传播路径。
“Meme to Jam”展览海报
Art-Ba-Ba:
自2021年底天目里美术馆成立后,这几年的杭州发生了很多事。你们如何看待如今的杭州艺术生态与你学生时代相较而言发生的改变?这对你个人的工作而言意味着什么?
李明 (艺术家,
在Meme to Jam中化身红毛怪) :
荒野求生时期有大量的闲散时间,也许是望着天花板一个小时,一天坐在卧室里看4部电影,静谧听雨。城市冲浪时期的信息量非常大,新陈代谢得更快速了,我姑且说成这是一个“新的版本”。
如果可以用一个表情包来描述的话就是:
朱昶全 (艺术家,
在Meme to Jam中化身蓝毛怪) :
天目里美术馆联合很多机构形成很有活力的生态圈,我工作上也一直得到的巨大帮助。杭州变得非常活泼,做了很多好看的展,杭州也更多的被关注和讨论。本地的艺术家有更多空间和机会聚在一起做事情,艺术家更加了解彼此之间的工作。我今年毕业十年,对艺术一直懵懵懂懂的状态,刚毕业的时候杭州是另一种状态的好玩,大家的工作相对是散落,杭州逐渐像一个很开放的社区,很包容。
Art-Ba-Ba:
我们聊聊Meme to Jam吧,as a 红毛怪 or 蓝毛怪。这种互相感染 (传染) 的互动关系对于你们的艺术实践而言意味着什么?
李明 (艺术家,
在Meme to Jam中化身红毛怪) :
meme本质上是集体潜意识的显现。它通过不断地变异,在传播中获得新的生命力。作为“红毛怪”,我好奇这种感染的瞬间,它不是单向的,而是像乐队即兴演奏中的节奏互换,你抛出一个节拍,对方接住并变奏,然后回馈给你。这并不孤立。
朱昶全 (艺术家,
在Meme to Jam中化身蓝毛怪) :
Meme to Jam能实现141位艺术家做项目也是得益于这个生态。大家有个基础的的共识,我们总调侃说Meme to Jam是个“病毒”,病毒最高效的传播是社区。很多时候的交流是非常熟悉彼此的工作方式,话不用多说就能同频。作为蓝毛怪就仅仅是个发送的信号,大家都能接收到这个信号,这些信号会形成搅拌的jam场。
Meme to Jam 在X sign Space的展览现场,2024
胡丁予 (策展人、写作者,
但是Meme to Jam微醺版) :
Meme to Jam是一种生命力的溢出。我不说啦,引用一点前言可以吗?
现在请从这册图集中,选择一张,它将成为你在这场图像JAM之中唯一的材料。这很可能意味着与神的和自身的安全地带的多重断裂。请赤裸走向绿色的脆弱,完全投入而心无旁骛地让这张迷因感染你。即兴乐手,你预备怎样模拟、复制、变异它,而演奏出你的图像?G (Green,绿) ,0维的技术图像宇宙再次展开至2维的诸个豁口;R (Red,红) —B (Blue,蓝) ,豁口的通路,是经由红蓝通道,反复Meme to JAM的心流:RGB是我们的默契,和加密的语言,是我们在游戏和巫术 (仪式) 之间打开的空间,及历时和共时同在的时间。在此之中,乐手们与图像们还彼此暗示,人-Al-人-图像相互提线,扯出苏菲派圆舞般的高速旋转。最孤独的时刻,竟然最亲密。定义了这种旋转的,正是我们的友谊。什么是人,什么是AI,什么是艺术,在旋转的辩证之中,要被重新发明:那就是友谊的激进性。或者,用别的语言,web 3与去中心化,再或者,音乐的不被中介的真挚。
这的确是一场自由即兴的图像约会,我们的秘密就在这病毒传播之中。JAM,尤其是JAM,它将是一个亲密的预言。“祝我们好运。”
Meme to Jam 在Brita 131的展览现场,2024
陈迅超 (策展人、写作者) :
“杭州最美的风景是人”。我自认为检验一个城市艺术生态发展状况的最重要指标,是其拥有的艺术行动者们的数量是否足以形成一个社群。其次是,这个社群当中的角色是否多元,足以让这个生态持续多层次地运转。虽然这里不以安那其作为底色,权力也始终在场,但进入到个体与集体的关系中时,大家也不太计较出身、派系和山头的问题,对追求权力这件事也相对冷感,对标准化的艺术生产也不太感冒。故人没有退场,新人也持续到来,老中青一同在社群的关系中轮动,互相影响,推动着事情的持续发生 (当然也不尽然是一派和谐,这是“生态”有别于“圈子”的一点) 。我想最近的展览由“Meme to Jam”其实就能说明这一点。
四,
⌏
聚散有时,
“杭漂艺术家”
的出走与归来
⌌
“杭州最美的风景是人”,我们以几位艺术家的自述作为本文的最后一部分。这些艺术家有的从学生时代起就留在杭州,还有的远道而来在此定居,也有的刚刚结束了“杭漂”生涯,选择从这个是围城也是乌托邦的处境中挣脱。聚散离合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上演,这个普遍以大学学制作为更新周期的脆弱社群又怎能例外?在这座尚且不能给年轻艺术家提供充分职业发展环境的新一线城市里,人口的流动就和天猫淘宝的供应链物流一样顺滑,人们也唯有在看山看水时想念地老天荒。新的一年又开始了,“祝我们好运。”
曹澍 (艺术家) :
这几年的杭州艺术圈改变很大,我印象里,上学时大多数人的认知里还没有“艺术家”这个职业,听到的身边的故事里,画廊还会给做装置或者做影像的艺术家发工资,以年薪的形式。当时就会觉得这个职业太新奇了。展览做了之后也没有艺术媒体报道,更多的像是《钱江晚报》之类的报纸,报道也很神奇,大概都是“某某艺术家做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杭州市民表示好奇”之类的,有点类似1818黄金眼那种感觉。这也启发了后来我和易连还有张海深去做三线电视台,那个“当代艺术进社区送温暖栏目”,比如我们会跑到孤寡老人小区赠送约翰·凯奇的《4分33秒》,赠送个行为艺术啥的,这种处在脱节语境下的杭州还是很有意思的。
上图:三线电视台台标,2014
下图:与艺术家们青春时,2014
2016年,我们拍的《留下论剑》里有50多个杭州的艺术家参演,现在留下的也不多了,很多人搬去了上海或北京或者柏林。十几年里走了很多人,又来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以前去了北京黑桥的艺术家又都回杭州了。上学的时候,杭州也不是一个绝对物理意义上的概念,还有很多网络空间,像是论坛之类的,大约2006年左右,当时艺术界主要的信息源也都是从Art-Ba-Ba论坛来的,记得当时还都在用MSN这个聊天软件。
杭州比较有意思的是,不管世界上发生了什么,战争还是科技革命,杭州的很多艺术家就还是沿着自己的路在慢慢做,也不是闭门造车,外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但该坚持的还是在坚持,不太容易被某一种艺术潮流给带跑,可能在这里呆着都比较安心。
张文心 (艺术从业者,
喜欢住在有山的地方,
希望减少使用屏幕的时间) :
我应该是从18年底19年初搬到杭州的。当时由于工作关系在纽约认识了程然和吴俊勇,他们向我推荐了杭州。从美国回国后,我在碧山村居住了一年,忘了是18还是19年,程然他们在鸣翠蓝湾组织了一次开放工作室活动,我从碧山过去看了一下,感觉很好,记得当时和胡沁迪聊了一些关于杭州的话题,同时大绵正好有一个工作室想要转租,我就和我当时的创作搭档虞菁搬了过去。到了杭州后,我很快交到了许多好友,也经常去转塘和大家吃饭、喝茶/酒、讨论创作。19年的时候,我的创作计划得到了想象力学实验室的支持,并于20年在当时想象力学位于文二西路的空间做了一次个展,创作的主题也和我移居杭州后的经历非常相关,这个节点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后来我陆续参加了很多活动/展览,比如花鸟集、马丁·戈雅生意在转塘和上海的展览、RIVERSIDE滨江店的展览、闲逛者小报其中一期的编纂及在牡蛎书店的分享、2022年“杭三鲜”中洞厅的活动、abC书展杭州站的展览单元、天目里美术馆的群展、铜场的项目、高帆摄影艺术中心的展览、在国美跨媒自由艺术工作室代课、去美院蹭课听,等等,逐渐参与得越来越多,已经无法完全列举了。
搬到富阳之后,我就经常去周边的山林里调研水库。可能在所有艺术专业中,学摄影的人是最热衷于出门玩耍的。我之前无论住在哪里,都会很快地在住地周边调研出一些适合行走、爬山、游泳和放空的地点,也很喜欢与朋友分享我的玩乐地图。然后看看大家又能发现什么宝藏。我喜欢聚餐、一起做饭、去野外喝茶、一起泡澡玩桌游什么的,但对于集体工作,我可能没有那么主动,更多是随缘的,因为想有更多的时间阅读和玩。在杭州的生活挺适合我的,这里生活成本和上海北京相比不算很高,艺术家们比较松弛,Community里相互支持的氛围很浓,有很多山可以爬,夜晚的西湖周边像一个可以不断发现密室的迷宫。我算是出差、出门很多的,一年中可能有一半时间都在外面跑,所以也很珍惜回到杭州呆着的时间。我觉得在这里生活和创作,能让我更容易找到平衡。
张文心组织“暗八仙”游戏夜探杭州西湖紫云洞,2022
彭胤瑞 (艺术家、氵⺌彡小组成员、
前铜场计划成员) :
感觉我们小组自组建以来做的几次为数不多的行动一直都是在借机行事,就像是游策的其中一个口号——“借策而游”,“策”在古义里是一根拐棍,跋山涉水云游时的借力点。氵⺌彡小组也是借着城市游策某次活动结束后的机会,几个人决定大晚上绕着西湖走了一圈,才有了成立小组的契机。
游策是一个借着一群人能一起做些什么的机会,又创造了很多新的机会的事情。不过回头看它更像是一次大型的社会实践,从构思到具体落地中的很多环节都有许多稚嫩的地方。它也很像一篇开题题目开很大的论文,一开始的想法很宏大、令人热血沸腾,到最后能写完就算不错了。游策给予我的更多是一种“经验”,关于与人合作的经验,还有将艺术理想落在实处的经验。
现在的杭州艺术生态有了更多的“正规军”加入,似乎能创造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但是随之而来我看到的是艺术灵感的匮乏,也许我们缺的从来不是内容,而是真正好的内容。可能是艺术的问题,也可能是我的问题,反正就是看起来不太能支棱的样子。
氵⺌彡也是本着当一根艺术搅屎棍的心态而搭伙的,设想用艺术的方式来讽刺艺术,其结果不一定是奏效的,更像是用自嗨的方式讽刺了艺术的自嗨。在“暴力西湖”当中,是我本人离开杭州前最后一次当搅屎棍……感觉成员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得顺其自然,因为一个共同认可的观点在一块儿,但不为了承诺而承诺……
虽然现在前方的人生选择还一片迷茫,但至少是坚定地离开杭州了,回想自己这个艺术搅屎棍也没太当好,感觉也许是因为跟真正的搅屎棍比还是太善良了。
氵⺌彡小组成员
三川 (策展人和学习者、
平行所主理人之一) :
读书时期对于 (艺术) 生态的思考和讨论可能是在“美院和美院附近”的语境范围中。学院也是一个带有惯性的生产系统,有它的倾向和KPI,所以在其中看和现在 (出来) 看是两种不同的角度和语境。要说变化感觉是2009-2014年的本科阶段,会有非常多纯粹且单纯的事件,限量版的浪漫和天真特产 (褒义) 。现在感觉是类似这样有趣的事件在学院之外才会发生,如同在Imaginary Z某次读书会上认识到的,真正的学习会发生在校外的街头、工作室与咖啡馆、独立机构等地,而且大家会自发的组成学习小组,对某本书或者某个对象进行自组织式的研究和讨论,当然也会发生自组织的展览,总之感觉各位的能动性都很高,大家各自独立也分享彼此的生存经验,可能是因为独立空间多起来了吧!持续地游走、点穴、松动顽固 (非必要) 。
平行所搬离之江艺术小镇以后最大的影响是失去了实体空间运营的各项资金支持。平行所 (展览空间、开放工作坊、艺术家书店、咖啡馆) 伴随了2020至2023年整个疫情的缓慢建设阶段令人难忘,可以说是在23年初才真正开始 (办展览和活动不限人流) ,到了24年的4月就结束了实体空间的运营。建立平行所的初心至今还在,我们的公众号也在,后面打算增加在公众号上尝试做艺术评论的板块,鼓励写作者来多多写评论,建立更多的对话,希望可以在每一个展览都能产生回声!
平行所·叉艺术书店举办艺术书展的景象,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