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花鸟画论:从碑帖基因到当代图式的艺术嬗变
——兼论笔墨谱系的文化诗学建构
文/左庄伟
一、骨法用笔的血脉传承:碑帖精神的绘画显影
谢赫“骨法用笔”的画理在李俊笔下化为可触的生命脉络。其紫藤主藤勾勒深得《石鼓文》“婉而通”的篆籀精髓,起笔藏锋如锥画沙,行笔时“屋漏痕”的涩劲与邓石如铁线篆的“坚劲”同构,使生宣墨痕兼具石刻金石气与书写时间性。分枝处侧锋擦皴取《石门颂》“劲挺有姿”的波磔节奏,飞白笔触暗合米芾“八面出锋”的刷字法,形成“中锋立骨、侧锋取态”的笔墨辩证——这并非技法堆砌,而是将张彦远“书画同体”的本体论,转化为藤蔓生长的视觉语法。
《万壑紫烟图》的构图堪称碑帖章法的绘画转译:主藤以《瘗鹤铭》摩崖的“萧疏淡远”横贯画面,分枝却取王铎行草“破体”的欹侧韵律,使邓石如“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篆法在藤蔓穿插中激活传统“破十字”程式。黄公望披麻皴的苍润与米芾“落茄点”的氤氲在此交融,每道皴擦皆为“笔笔有来历”的传统显影,却在生宣洇化中生成新视觉逻辑——此即徐复观所言“书法精神向绘画渗透”的当代范例。
二、随类赋彩的象征转译:紫气中的文化心理拓扑
李俊将传统“随类赋彩”演变为文化符号的视觉拓扑。他以花青合朱砂调制紫色,既循恽南田没骨画“色中见笔”之则,又注入矿物颜料颗粒质感,使“紫气东来”的祥瑞意象获物质性载体。此色彩处理暗合《林泉高致》“春山艳冶而如笑”的审美,更借印象派光色原理,让紫色块面生“色不碍墨,墨不碍色”的透明层次——恰如方熏《山静居画论》“设色宜淡而不宜浓”,其张力正在“淡中见浓”的微妙平衡。
《藤影摇春》的色彩经营堪称通感美学典范:密集花串的重紫如香气凝聚,疏朗藤条的淡紫似芬芳弥散,以“计白当黑”构图实现《画鉴》“气韵生动”的现代诠释。马蒂斯“色彩的音乐性”在此与庄子“天地与我并生”共鸣,紫色氤氲不再是物象再现,而是通过“心象—灵象”转化,使荆浩“度物象而取其真”升华为当代文化记忆的视觉容器。
三、笔墨谱系的多维对话:传统资源的现代转译
李俊的艺术实践呈现为对笔墨谱系的创造性转化:
与传统画论的对话充满张力。他将《芥子园画谱》“破十字”法则解构为“狂草网格”,在《千藤万蕊图》中以张旭狂草“惊蛇入草”打破程式化穿插,让沈括“书画之妙当以神会”获形式支撑;徐渭“泼墨大写意”被转化为可控的“积墨破色”,吴昌硕“以书入画”的金石气消解为温润线性韵律,实现潘天寿“中西绘画拉开距离”的理论超越。
与西方艺术理论的对话颇具深意。紫色块面分割暗合康定斯基“色彩心理振动”理论,藤蔓走势的时间性与波洛克“行动绘画”形成跨时空呼应,却始终以“书法线条为骨”——此即宗白华所言“中国绘画以书法为骨干”,在形式借鉴中坚守笔墨本体。
与地域文化的对话尤为精妙。泰州水网“曲水流觞”转化为藤蔓弧状韵律,水乡烟雨“空濛”意境通过“色墨互破”技法呈现,使郭熙“山水比德”的传统观念,在地域精神的现代转译中获新解。这种转化超越“新文人画”符号拼贴,形成以石涛“笔墨当随时代”为内核的艺术范式。
四、藤蔓作为文化隐喻的哲学阐释
《紫霄凌云图》的焦墨律动中,藤蔓生长成为传统艺术现代转型的哲学隐喻。其盘曲向上的形态,既是邓石如“刚健含婀娜”的书法美学再现,也是徐渭“笔底明珠”的精神突围具象化——恰似海德格尔所言“艺术是真理的自行置入”,藤蔓每道皴擦都在揭示传统笔墨的当代可能性。
从董其昌“南北宗论”到陈衡恪“文人画之价值”,中国绘画理论始终面临传统与现代的张力。李俊的价值在于:以《石鼓文》骨力为经,以现代视觉心理为纬,将石涛“一画论”的“众有之本”转化为可感视觉结构。当泰州水汽与篆隶笔意交融为时代“紫色云霞”,其紫藤画便成为方闻“延续的现代性”的鲜活注脚——传统笔墨从未消逝,它在宣纸与狼毫的对话中,正不断抽生着新的文化枝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