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和书法印象

蔡树农

 

人有异相,必有异气,有异气,必有异才.但成语有党同伐异一说,异端、异己、异心，都是遭忌的。异才，往往不是命不好，便是运欠佳。相反，命运偏偏垂青寻常样、寻常心的寻常人。书法而言，《爨宝子》、瘦金书、板桥体等“异体”书法，往往一学就俗，一学就死。除非是异才中的大才，很少有逃出如此规律的。是故，我要祝贺赵万和，因为从第一次和他通话，第一次和他见面、第一次观赏他的书法，第一次“陪伴”他聊天，至少在他的脸上字里均不动声色（内心却琢磨着他的不寻常举动）。

 

 寻常不是平庸，世界万物“大同”的寻常的细节构成则每每有不寻常的风致在。赵万和的高邮老乡、北宋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少游写过一首《如梦令?春景》：“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非常口语，非常寻常。“溜、皱、透、瘦”（溜字换成漏字，就成了太湖石的最高标准），寻常处见本色是一种本领，瘦得恰到好处的赵万和就用“溜、皱、透、瘦”的本领书写他“中岁颇好道”的书法旨趣，他用高邮红心咸鸭蛋不咸不淡的笔触抒发他对书法的理解、虔诚、创获。在他眼里，书法是江南水乡的一片苇芦、一鳞白鱼、一叶轻舟，有一种原生态的时代感，不拒绝“粉女郎”的眷顾，也欢迎“好男儿”的到来，他们的头发可染黄、染红、染绿，但底色一定是黑色的、清纯的、中国的，就像书法的颜色。

 

有介绍文章写，著名作家汪曾祺最后一次回高邮时，曾对一批书画界晚生评述赵万和的书法。他说：“从不同年代的‘万和字’，可以看到一种从稚嫩走向老练，从工整走向灵动的轨迹。在当前喧嚣的时代，心性却趋于古典，在努力寻找自家笔墨和建筑艺术的契合点，这是‘万和字’生命之所在。”“万和字”三字用得真好，老先生没说“万和体”，“万和体”似有拔高嫌疑，而且“万和体”容易和周庄“万三蹄”谐音，听起来有点想吃的味道。书法的由“字”到“体”是非常不寻常的一个过程，即使“字”写得好的人也可能终身未及“体”的。创“体”的前提肯定要求“字”好，“字”好，则“书体”才好。赵万和的字能“从稚嫩走向老练，从工整走向灵动”，证明他潜力很大。唯中国书画，凡成大家者，确有人书俱老的阶梯状递进的明显特征，反视西洋艺术多不尽然。

 

老练、灵动之外，赵万和的字还有恬淡的意绪，若能再添加一些智巧，想必别具“文游台”的风雅，但要做到这样，我以为赵万和更应侧重技术层面（包括墨法、笔法、章法、字法）的把握提高。江左风流一直视“本事”为第一要义，没有“本事”的书法涂鸦基本难逃昙花一现的怪圈，不管什么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炒作。

 

赵万和坚持学“二王”、学“李赵”，又学一点和他的建筑专业背景相关的书法“建筑体”魏书，其审美体格仍偏于阴柔一路，这是高邮湖水的浇灌所致，仍可以坚持下去。“二王”“李赵”的书风呈现偏于阴柔的精美，赵万和为什么不可以呢？哪一天，当“万和字”真的孵出了“万和体”，我是先要品尝品尝的。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赵万和爱书法，书法爱赵万和。赵万和的人像其书法，赵万和的书法像其人：清和、灵淡、雅正，如茶烟松色，宜晨观，宜午对，亦宣晚啜，“情之专一，未能得也。” 

 

 赠以《捣练子》一阙：心难绘，笔徒劳，不悔临池砚不毛。云影天光真自在，本然居乐一湖高。

 

二〇〇七年七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