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迹 《镜泊飞泉》
关于在艺术品市场多次出现署名傅抱石的《镜泊飞泉》，笔者早些年就写过一篇《傅抱石〈镜泊飞泉〉何其多?》的文章，刊发在2005年第10期《文物天地》。旨在以傅抱石有关创作《镜泊飞泉》的记事文章和相关文字资料为依据，揭开《镜泊飞泉》屡拍不绝的雾障。
近日翻检旧刊，见2006年《艺术市场》第11期刊有《傅氏画作再次出山，〈镜泊飞泉〉能有几何?》，被采访者是北京中嘉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总经理董寓榕女士，访谈内容主要是围绕北京中嘉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上拍拍品——傅抱石的巨幅《镜泊飞泉》(图1)八条屏真伪及艺术价值问题。
又，《北京日报》(2008年12月9日)所刊《董寓榕：改革开放三十年东风催动“拍坛”春》一文，再一次提及这件《镜泊飞泉》：“傅抱石的《镜泊飞泉》考验了我们”。在我见到董寓榕之前，就听拍卖界人士说：“中嘉国拍的董总口碑不错，有个性。”在董寓榕谈到她的经营方略时，我才体会到人们说的个性，是指她打造了企业的个性。
商海潮涌，大浪淘沙，也不免鱼龙混杂，泥石俱下。这些年在我国新兴的拍卖行业也是如此。董寓榕在进拍行之前就看到了这种现象。她无力改变大环境，同时又珍惜改革开放以来对收藏品带来的大好形势，和有志的同行们一起为打造中国拍卖的“百年老店”做自己的一份工作。
2006年中嘉国拍秋拍傅抱石《镜泊飞泉》山水八幅连屏，是董寓榕和她的公司彰显个性的典型。傅抱石的画，笔墨苍古厚重，皴法灵动自然，绘画层次丰富，一派“苍茫雾锁烟笼”的秀丽山川，飞瀑泉流，给人无限遐想与回味，真乃大手笔之作!更使人感到震撼的是中国著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沈尹默“恰逢八十寿辰”，傅抱石以此画贺寿。沈尹默如获至宝，视为“第二生命”，题了千字叙文。叙文中高度评价说：“……近百年中国画坛上傅抱石先生是最卓越与无与伦比的天才”画家，并把傅抱石山水画技法称定为“抱石皴法”。
最近几年，傅抱石的《镜泊飞泉》几次现身于拍卖市场，引起人们质疑。中嘉国拍得到此画的渠道脉理清楚，董寓榕又亲自去调查探访。她坚信这是大师真品，又深感肩头压力之大。她用一个月的时间，翻阅了近百本专业书籍字帖，如《中国现代名家画集——傅抱石》、《现代书画投资傅抱石卷》等，每晚都工作到深夜，从书法画技角度细致对比。她在专题研讨会上阐述自己的观点：“傅抱石先生将此画定为《镜泊飞泉》。图右侧边落款1963年5月20日抱石写金陵。钤印‘傅’阳文之印，后压印‘傅抱石’阴文印。”又说清了沈尹默和这幅画的渊源及画作的来龙去脉，博得在场大多收藏家及专家记者的折服。故宫博物院书画鉴定专家单国强说了句“确信无疑”，给鉴定会画了句号。真正的考验是在拍卖场上。
傅抱石《镜泊飞泉》屡拍不绝，实为一绝。然笔者上网搜索，除北京中嘉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网站上有关于这一2006年秋拍展品的预展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后续报道见诸报端，究竟这一被董女士誉为“真品无疑”的《镜泊飞泉》八条屏下落何处，笔者不得而知。然对于文中所谈及的傅抱石《镜泊飞泉》的数量问题，笔者却认为仍有一考的必要。
众所周知，傅抱石于上世纪60年代初赴东北写生，其间创作了大量国画山水精品，其中尤以后为南京博物院收藏的《镜泊飞泉》为佳且最为著名。但是，除了由南京博物院收入囊中的这件精品之外，是否还存在其他同题材、同形式、同内容的画作呢?傅抱石先生是否创作了不止一件《镜泊飞泉》图呢?
对于这一疑问，《傅氏画作再次出山，〈镜泊飞泉〉能有几何?》“引用”(实则是曲解)拙稿《傅抱石〈镜泊飞泉〉何其多?》继而论定傅抱石《镜泊飞泉》确确实实不止一件。
《傅抱石〈镜泊飞泉〉何其多?》一文乃为驳斥《镜泊飞泉》不止一件说而作，如今怎么又变成断定《镜泊飞泉》不止一件的证据了呢?是我撰文有误?还是董寓榕对于该文的理解出了同样的问题?为此，我们有必要再回顾一下拙文，一证是非。
《傅抱石〈镜泊飞泉〉何其多?》一文就傅抱石《镜泊飞泉》屡现拍场的现象提出质疑，尤针对被鉴定大师史树青鉴定为“傅抱石纪游之作真迹”的在甘肃瀚珑2005年春拍中以93万元的价格拍出的《镜泊飞泉》。拙文引用了傅抱石分别在《东北写生杂记》、《在更新的道路上前进》两文中的亲笔叙述，以证《镜泊飞泉》独一无二。然而，这样一篇引史实、讲道理的考证文章，怎么到了他人的叙述中就变得与拙文原意截然相反了呢?
真迹“镜泊飞泉”篆书
《傅氏画作再次出山，〈镜泊飞泉〉能有几何?》一文称：“该文(《傅抱石〈镜泊飞泉〉何其多?》)作者还提到目前市场上只有两件《镜泊飞泉》是真迹”。
为此，我反复检校拙稿，根本没有“两件《镜泊飞泉》是真迹”这句话，倒是有“全景式横幅巨制《镜泊飞泉》是舍此更无他本的一件孤本”，是“傅先生在镜泊湖的唯一一件横幅巨制”的论述。殊不知《傅氏画作再次出山，〈镜泊飞泉〉能有几何?》所言“两件《镜泊飞泉》是真迹”从何而来?
拙稿所引傅抱石自述，仅有“《镜泊飞泉》画过两幅”，而没有“两件《镜泊飞泉》是真迹”。
在某些人看来，可能是傅抱石自己把话给说“乱”了，即刚在前面说了“《镜泊飞泉》画过两幅”，却又在后面解释“直幅这张，始终未曾着笔”，这无疑给善于断章取义的人提供了足以“断章”并加入个人理解的机会。想来这便是《傅氏画作再次出山，〈镜泊飞泉〉能有几何?》文中“两件《镜泊飞泉》是真迹”一语的由来吧。
由于《傅氏画作再次出山，〈镜泊飞泉〉能有几何?》对傅抱石《东北写生杂记》原文的误读，继而导致了对《傅抱石〈镜泊飞泉〉何其多?》一文的误解。其实，史料记载已经清清楚楚，即傅抱石只完成了一件横幅的《镜泊飞泉》(图2)，且仅此一件，独一无二，因为原本构思了两幅——一横一直，然而直幅的那张“始终未曾着笔”。
北京中嘉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总经理董寓榕女士引《傅抱石〈镜泊飞泉〉何其多?》中傅抱石的话：“同时该文作者也提到傅抱石说的‘此情此景我能忘之乎，我能不画乎!’‘不知怎的，思想上总觉得非画它不可’”——由此可见傅抱石创作《镜泊飞泉》之时的激情。诚然，对于艺术创作来讲，没有激情是难以产生好作品的。然而董女士话锋一转：“这种强劲的创作灵性，不可能只画一两张《镜泊飞泉》图而绝笔”——这实在是董女士自己的揣测无疑。如果说这是董女士对于傅抱石原话的理解，那么即可堪称为另一“经典”的“误读”。
倘若以上两例“误读”着实出自一个“误”字，那么令笔者扼腕叹惜的是：作为有拍卖界“铁娘子”之誉的董寓榕，连基本的文字阅读功夫都不具备，又如何能“读”懂画的真假、优劣呢?倘若这不经意的“误读”是出自其他目的和理由，那么笔者也只能无言以对了。
其实，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镜泊飞泉》八条屏上所谓沈尹默的题跋，所谓“这幅作品流传有序”、“真品无疑”的结论似乎就不攻自破了。兹列举“题跋”的前一小节的行文如下：
“抱石兄此镜泊飞泉，可谓为平生一幅力作。恰逢吾八十寿诞，得此巨作，笔墨之精，实感欣慰。忆起六十年代，抱石创作此画，历经艰心，拔山涉水，收集素村，忘我的工作形象犹在眼前。记起那幅画曾为南京博物馆收藏，画上提有创作之经历及镜泊地理位置，文字如下：‘镜泊湖在牡丹江市宁安境……我能不画乎?’……”
以上节录的文字包括标点符号在内，共140个字。然错别字却接二连三，如：“历经艰心(应为‘辛’)，拔(应为‘跋’)山涉水，收集素村(应为‘材’)，……画上提(应为‘题’)有......”连续出现四个不容易错的错字，便可知晓《镜泊飞泉》八条屏上的题跋绝非出自当年与陈独秀、李大钊、鲁迅、胡适等同办《新青年》、新文化运动得力战士的沈尹默之手笔。
“沈尹默”用作点缀此八条屏“诗塘”，即“于右任”书赠“沈尹默”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书作上“沈尹默”的题跋，堪称千古奇文。为“奇文共欣赏”故，兹抄录如下：
“正逢吾八十生日，收到于右任老先生几经转折托友人从香港寄之，实乃不易，甚为感激之墨宝，以于老先的佳作和抱石兄八联条屏，点缀为诗塘，以示珍贵。早在辛亥革命前后，于先生就创办神州日报、民呼日报、民吁日报，倡言革命，鼓吹反对封建帝制，反大头袁。三原于右任先生是国民党元老，也是我国书坛上的一颗巨星。一九五八年，记得是十月，毛泽东主席在繁忙的国事活动中，指示秘书田家英，将各种草字帖包括于右任的草绝歌给我，足以证于老草书造诣极深，功力登峰造极也。”
以此对照《镜泊飞泉》八条屏上题跋前的两个赫然醒目的“造极”二字，真可谓造文不通之极了。再验之《傅氏画作再次出山，〈镜泊飞泉〉能有几何?》一文中所谓“后来沈老的儿子将这幅画转给自己的朋友珍藏，这都是有据可查的。”实在是徒增笑柄。据此，我们完全有理由断定该件《镜泊飞泉》是一幅无可争议的赝品。
当然，拍场的操盘手自有一套屡试不爽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忽悠手段;而那些钱多智贫先生们自然也是层出不穷。这不，《董寓榕：改革开放三十年东风催动“拍坛”春》一文不是说该件《镜泊飞泉》最终以1200万元被广东一买家竞得吗?
最后我要说的是：所谓“傅抱石的《镜泊飞泉》考验了我们。”我们只能这样来解读，那就是赝品《镜泊飞泉》的成功拍出，实则是考验并提升了拍假的信心，为中国拍卖业平添了一笔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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