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文：刘佳一）

        我一直在追问，因为在我看来，很多矛盾体共生于杨勋的身上：身处热气蒸腾的当下却描画着一份极致的冷寂；抱持不想长大的心愿却在画中穿梭遥远的过往；平顺的际遇却始终追寻一束指引的光线。但是，杨勋没有给我提供任何答案，似乎那个世界就是自然而然地存在于他的内心之中，偶然显现，平静地穿越，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在这本名为《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作品中，村上春树勾勒的“我”在“冷酷仙境”的现实生活中，以计算士的身份活着奇妙的人生，虽然身边不断发生着荒诞离奇的事情，但是这一切的“意外”就像每个人的人生一样，总是要面对那份未知的将来。同时，“我”还存在于“世界尽头”之中，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寂寒小镇，独角兽在这个世界中方生方死，释放出无尽的古梦，而“我”在“这边”的工作就是每天敲击着死去独角兽的头骨 – 读梦。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我”一边在“冷酷仙境”的现实中挣扎求生，一边在孤寂的“世界尽头”读梦不已。最终，现实中的“我”终于战胜凶险的“夜鬼”，却得到“不能再活”的通知；另一边无法再承受孤寂的“我”，决心逃离这与世隔绝的沉闷世界，却在即将成功的瞬间选择留下，因为“我”发现，这个连人带物，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我”的所造。
杨勋或许何尝不是存在于两个世界之中呢？所以，他才会不断地画着自己也无法解释来历的那些过往的梦。每个人的“世界尽头”为什么会是那样一番的景象，自己是无法说清的，就像现实生活一样，是不由自己选择的。因此，杨勋常在不经意之中走进一片古意的园林，一座残存曾经巍峨记忆的废墟，那些场所空旷无物，却又从每一个微小的缝隙中瑟瑟传递出一种诉说，“旁观”的“我们”竭力倾听，似乎能强烈地感到可以捕捉些什么……

        光的甬道
        杨勋没有一点故弄玄虚的意思，他只是在平静地对我讲诉一种经历。夜深里，走过连接画室与出口的长长走廊，廊道的那边尽头总是有道微微的亮光，一束没有光源的亮光，他会顺着光的方向走过去，些许有点惶恐，但是心里清楚一定要朝着那里过去。光束冥冥之中成了通道，帮他指向那个另一端，内心之中也默默地被牵引，到达“那边”，见到了梦的形状。光束在杨勋的梦中始终存在，因为那即是不可或缺的连接通道，又是打量梦境的瞳孔。似乎永恒存在的一隅被突然闯入的光束打扰，被迫地唤醒了意识，有什么要“发生”了，即将上演，等待的过程却无限漫长，就像打碎在指尖的水中之月，永远徜徉在得到与失去之间。不必说希望，这光远比希望更深沉不定，跟着它走，不知道会被引至怎样的所在，所以，我们只是“观看”，而不“通过”。

        活着与读梦
        活着的当下，总在不断地搏斗，意志的搏斗、肉体的搏斗，跟境遇搏斗、与自我搏斗。即使一副年轻无邪的样貌，谁又知道体内没有遍体鳞伤？即使过着平常无奇的日子，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也一样在蠢蠢地搏斗，因为危机随时在窥伺着，它的阴险始终紧紧压迫着天际的一角，谁知道该怎么面不改色地和它对视？所以，只好去另一个世界里读梦，那些梦里承载着数不尽的诉说与哀鸣，仿佛可以触摸到那些伤感的，恐怖的，暴戾的，不断叠加的逝去。在平静地注视与悼念中，伤逝变成一种美，吸进残垣断砾散发的气息，所谓勇气也一点点地升腾。虽然，这一切恐怕只是幻想，生发于内心之中，但是，遁在此中也是一种活着的必然形式。杨勋的过分在于，他无意中告诉每个人，别忘了，你还有读梦的权利，不要关掉那个所在，否则，你将永远困在冷酷仙境中无法自拔。

        在场与缺席
        杨勋还是太年轻，即使不断地观望，也不敢轻易触碰那个神秘的场域，静静地，守望着，等待……
那里的气场过于强大，他还来不及破译那一串串不断传自从前的密码。但是，不能太近，因为他已然预感到马上就会发生，改变将打破这片死寂，肯定有什么要上演了，缺席的“那个存在”已经呼之欲出……再等等，虽然已经脱缰，“那个”马上要来了！
        准备好了，杨勋明白他的梦即将要发生一种变化了，因为他在变，变得更有勇气来面对未知。如果够强大，说明已经吸收了足够的讯息，这些讯息可以帮助他重组那片支离破碎的梦的场所，找到一直想要找寻的东西，或许就是一把从容穿越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钥匙，让两个世界连接得更加通畅，让自己不会再从任何一边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