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旭 《百鸟朝凤》
2010年9月3日，北京下起了绵绵细雨，此时我的心情如同重铅压着让我喘不上气来，因我得知母亲髯有重疾，匆匆赶往北京南站乘9：50的233动车，当日下午15：30到江苏徐州，见到了卧床的母亲，母子相见潸然泪下，悲怆之后，母亲见到儿子的心情无一言表，初见呆滞表情变得活跃了起来，从她那灰蒙蒙的面颊上透出了一点红晕，看出她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母亲名邬妙意，有一手好绣活，其名好像与佛家有缘，其实至今如此她也不信佛更不信道，只信她自己。为什么她会这样呢？与她坎坷不平人生有关，老人爱回忆，病榻前她给我讲了很多以前我从不知道的她的特殊经历，让我非常乍舌。她出身于浙江宁波奉化西坞镇，其父是当地有名的大盐商，而其母也就是我的外婆，是当年奉化溪口有名的大美人，被这个有钱有势外公迎娶立为侧室，这样我母亲一出生便是庶出之女，不受嫡亲，从小避在家中绣花弄朵。我外公家中藏有大量古董字画，对不能出门的我母亲来讲，无疑给了一个内学的机会，为她以后能绣出好的绣品奠定了基础。是抗日战争的战火，打碎了她梦境般的生活，奉化是抗战的重灾区，此时的家道迅速中落，我母亲从此开始了她一生的颠沛流离的生活。目前家中仍有母亲从家中抢救出的古董字画，还能影射出她们家中昔日的辉煌。
为了生存母亲投奔到了上海远房的大舅家当佣女。我这个大舅是上海宁波帮有名的大资本家，当时在美国和香港都有产业，母亲曾随着这位舅舅到美国香港，因她在国外生活不习惯，回到了上海，参加了中共地下党组织的救护队，救护解放上海的解放军伤员，就这样认识了当时在华东野战军战斗序列里我的父亲，我父亲比我母亲大近十岁他们结成一对伉俪，是当时部队里有名的老夫少妻。
我母亲由于长期劳作，手脚粗大与她秀丽外表形成显明的对照，据她讲：当时我外婆与我大姨，全是靠她在上海卖绣品来养活的。
我母亲虽然心肠硬，也曾多有慈母的心怀，记得我小时后犯大错的时候，父亲特有的军人教育方式就拿了出来，我母亲总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儿子抵挡棍棒。我小时候有一个癖好是我母亲惯出来得。当时我最大的开支不是吃零食，而是有点钱就要到小儿书店里去，七十年代我们城市里有大大小小连环画书社几十家，我是那里的常客，当时租书看，对于一个儿童来讲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父亲是一个过惯苦日子的人，虽他当时收入还算可以，节俭已成为他的习惯，有钱总要寄回老家，对我总往画书店跑，是持反对意见的。母亲总是瞒着父亲将她绣花所得到奖金悄悄塞到我的手中，满足我这个“不良偏好”，我的形象思维好与小时侯烂泡“画书店”不能没有关系。
此时回家探母一个埋藏我心中二十年的密思向她老人家探个究竟，我问母：“我儿子小的时候您为什么给他绣的枕头上有一个小公鸡站在山头上打鸣是何用意，搞的这孩子天天比人家的孩子起的早。”没想到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老太太道出了这样的惊人之语。她说：“我小时侯你外公经常讲:‘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我是想让你儿子长大后求光明，今后能有大出息。”原来老太太创意“小公鸡”还有这么一番用意。
母亲一生都从事绣花这个行当，开始手绣，后来机工绣花，小时侯我经常到妈妈的绣花联社去玩，后来改成工艺美术厂。母亲是那个厂的有名的劳动模范。记得那个厂里当年有个口号“赶上邬、李、安，产量翻一番。”邬就是我妈妈，后来李姨、安姨还告诉我，“我们的绣花技术都赶不上你妈妈，她是绣大活的，我们只能给她帮着打个下手。”现在回想一下，人家的赞誉只是一种谦虚罢了。但也说明我母亲在厂里确实很能干。在她们绣花社里还生产各种戏剧服装，各种戏剧头套道具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尤其是母亲绣花放样、打粉版，到绷布绣花的一套娴熟的工艺流程，影响到我今后的油画创作。
绣花也是古代“女红”技艺之一，大多都是母女相传，母之技艺也从外婆那里传承而至。清末民初社会的择妻标准：“德、言、容、工。”我外婆按其标准，淑贤美貌，样样符合。尤其是外婆的“工”更为精妙，她的“女红”是当时奉化女性的楷模，为此传道受业与我母亲，毫不奇怪。
《百鸟朝凤》现已被798艺术区喜神艺术空间永久收藏，经常向外展出，观者如潮，好评不断。世间任何杰出的艺术作品的诞生都有其传奇的故事，《百鸟朝凤》也不例外，它在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喜气外，还凝聚了一段曲折婉美的动人故事。我在创作《百鸟朝凤》的时候，最大的突破难点，是怎样将128只鸟巧妙的安排在布面油画里，并要表现出蜀绣、苏绣、湘绣、闽绣的感觉。创作透视用散点方法，借鉴刺绣针技，用于油画的用线，绣是压针，我是压的画线，这样画面一种绣感扑面而来。想到母亲当年绣鸟羽毛方法，就将刺绣的针法孕育油画里。想想刺绣的最高技术层面是配线，我母亲当年是这方面的高手她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纯色线与灰黑、灰白、灰绿、灰蓝等线相间搭配得当，其鸟的羽毛绣的亮丽却不浮华，所以她当年花鸟虫鱼的绣品卖的号非常抢手。我在百鸟朝凤的创作百鸟的时候就将油画的纯色线条与灰色线汇配，混平互相叠压，产生了母亲绣鸟的感觉。为了增快创作的过程，我在每根油画线条里都加上速干油，凸显了刺绣的独特感觉，完全颠覆了传统油画的绘制方法。为此许多人看到了《百鸟朝凤》这幅作品，都称奇。此画作能成为让人曙目的作品追根溯源还与我外婆有着渊源关系，当年外婆在她俏丽的外表下，还稍通文墨，深受清末民初出名的女红刺绣专家沈寿《雪宦绣谱》女红专著的影响，她深处水乡古良渚文化的腹地，传统文化圆润与滋养使她秀内其中。家中至今仍存有外婆当年的绣具：剪刀、熨斗、针线盒、顶针、量具、绕线板、针拔、刮板、喷水壶、绣花棚架、针线娄等等，简直比我在中央美院学材料的工具还多。听母亲讲当时她们老家有一种风气，无论是小姐还是丫鬟、村姑，都以会女红活为荣，我外婆苏绣地道还不知她从那里学来的“蜀绣”，让周围的姑娘敬佩不已，她的蜀绣绣刺针法会100种以上，如五彩缤纷的衣饰纹满绣，精巧细腻的双面绣，其针法有晕针、纱针、点针、覆盖针法等等都是十分独到的精致针法。我揣摩其中一二，运作于《百鸟朝凤》的创作里，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在其它文中曾多次说过：中国油画必成为世界艺术最亮丽的一朵奇芭，因为中国各类传统艺术太多太丰富，大可借鉴到中国油画创作中来。
有许多网友评论我所创作的大幅油画《百鸟朝凤》与中国著名的唢呐独奏《百鸟朝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是认可的，因这幅作品非我一人之所能，有我媳妇、儿子、外婆、母亲之辛劳与影响。它是三代人的精华所积淀，我母多年前总想绣出一幅《百鸟朝凤》，由于各种原因没能呈现，今天她看到儿子用油画的形式画出绣品一样感觉的《百鸟朝凤》，已是喜上眉梢。她还经常嘱咐我在外不要过于奔波，此时让我想起了唐朝诗人孟郊的《游子吟》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病榻前的母亲拉着我的手，连说了三遍：“我有您这样儿子满足了，满足了；满足了。”妈妈的重言“满足了，”实为警示儿子不要满足：“艺术无涯，人生需匍匐前行。”我愿百鸟冲过画面飞出，高发去天山衔来长寿枝，为母亲搭起健康屋，去寒凉，回温暖，康复如初，站起来；走起来；跑起来。
我心中的凤是那些有大爱的女子，媳妇诗、母亲的句，不都是《百鸟朝凤》美好篇章的音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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