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转换与艺术性有关

星空

        中国《雕塑》杂志执行主编、美术评论家、教授宋伟光
　　　　
        前几日，广州雕塑院院长许鸿飞以翡翠做成的“胖女人”系列，在广州艺博院隆重地举办了展览，此一举，引起不小的轰动。对许鸿飞以翡翠这种工艺美术使用的材料来做雕塑，褒贬不一，意见各殊，赞扬者本文不必再述，笔者仅就持不同观点者所提出的意见，进行一下辨析。
        持不同意见者，主要集中在对材料运用的认识上，他们认为，许鸿飞成了雕塑工艺品化的一个典型例子，多少有些哗众取宠之嫌。但笔者却这样看：工艺品与雕塑艺术的区别不在于材料本身，而在于观念与手法，不能因为许鸿飞以翡翠做成雕塑，这个雕塑便变成工艺品了。在此，有必要阐述一下工艺品、工艺美术与美术之异同。

        一．工艺品、工艺美术与纯美术的界定。
        工艺品，是指通过手工将某种材料加工而成的产品。工艺品，虽然有些是由艺术家设计的，虽然也具有一定的艺术性，但它不是以张扬艺术家的审美个性为目的的，并且它是在产品选型后的批量生产，具有一定的实用性，所以，不能视为纯艺术作品，它属于工艺美术范畴。说到此，自然要牵扯到什么是工艺美术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工艺美术，原本是指附属于器物中的装饰，它的“艺”与“技”是附着在实用性上的。也就是说，它原本是一个把“艺术”和“物品”与实用性相结合的具有一定审美功能的艺术门类，西方称之为“次要艺术”，如青铜器、瓷器、编织、小摆设等等。当然，这其中也存在这一些完全与实用性无关的物品，这便是以美术技巧制成的具有欣赏性的工艺品，如花瓶之类，然而，它仍然表现出的是以阐发“工”与“艺”为特性的手工艺特征。

        那么，“美术”又指什么呢？美术，是艺术分类中的一个概念，它包括纯美术和工艺美术，纯美术是指非实用性的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平面或立体的视觉形象（限于篇幅对此不展开讨论）。因而，根据以上对工艺品、工艺美术、美术的界定，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许鸿飞的“胖女人”之系列雕塑作品是属于纯美术范畴。

        二．许鸿飞“胖女人”的产生缘由
        许鸿飞“胖女人”的产生是有缘由的，虽然雕塑界时有对“胖型人”的表现，但长此以往地对“胖型人”的追问与表现，唯有许鸿飞。这是为什么呢？这里要涉及到许鸿飞的生存环境，他生活在广州，广州这个城市虽然是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但这里依然保持着或者说潜匿着一种悠闲、放松的生活态度，这与中国的其他大城市高节奏的生活是有区别的。而“胖女人”正是对这种生活态度的表达，胖女人慵懒、随意的姿态，是带有地域性的文化暗示。
  许鸿飞对“胖”这个现象的追问、思考，与想象是在对物态的失衡，物态与人生的不协调的认识中产生的。巧妙的是这些不协调在许鸿飞的艺术中得以协调，并且他的这种“样式”，赢得了广大的受众，使人们对“胖”的认识产生了可以咀嚼的意味，生成了别样的赞美，表达着人性的快乐和人生的宽慰。
三．对“真善美”标准的质疑

        “胖女人”是许鸿飞对生活趣味的体会，其思想根源来自于艺术与游戏同源的美学思想。当下，艺术语境多元并存，因此，难以认同持不同意见者，对许鸿飞翡翠胖女人所说的“与真善美相违”这种看法。笔者认为：不能简单地将许鸿飞的“翡翠胖女人”收纳在“真善美”的标准之中，况且多年来学术界对“真善美”的哲学界定义存在着争议。笔者认为，对“真”的追求，含有对真理追求的性质，它更多地适合于社会学和科学范畴，它是指认识符合客观实际，但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恰恰是对客观事物的夸张。而“善”是指人的行为对群体的价值，它更多地体现于道德范畴。许鸿飞的作品拥有广大受众，人们在他的艺术中得到快乐，因而可以说许鸿飞的行为对群体产生了价值。至于“美”的概念，说来就话就长了，简而言之，它是一种由于客体作用于主体而产生的精神上的愉悦和审美体验，许鸿飞的作品在这一点上是不言自明的。总而言之，“真善美”是一种旧现实主义所引用的标准，这个标准是不能够完全适应于当下艺术观念多样并存的现实。

        四.关于材料的精神性
        再说一下雕塑家对材料的选择问题。持不同意见者认为：材料转换不是艺术上的突破，材料和艺术性无关。这种认识存在着一定的谬误。纵观美术史，每一次对新材料的尝试，都带来了美术的变革，都改写了美术史，如罗丹以铸铜做为雕塑材料，打破了西方自古希腊以来，多以大理石为雕塑材料的历史，丰富了雕塑艺术的表现语言。毕加索利用“拾来物”，进行组合，使之产生“重组世界”的艺术观念。冈萨雷斯运用金属焊接，打破了雕塑之前以“雕”与“塑”为主导的手法，使雕塑有了突破性的发展。如此案例甚多，实无一一列举的必要，这些案例足以说明材料本身和材料转换所具有的艺术生命。许鸿飞采用翡翠创作“胖女人”，是因为他发现翡翠这种材料具有一种柔和的细腻和丰富的色泽，这与“胖女人”的形态在意念上存在着一种巧妙的吻合，再加之沉淀在国人心目中的那份对翡翠的独有情感，因此，许鸿飞选择了翡翠，选择了挑战。

        许鸿飞通过翡翠这种介质，阐发了材料的精神性。也因而当翡翠融合于雕塑形态和语言之中时，人们感受到的是由这种尝试带来的新的视觉价值。当然，许鸿飞以翡翠作为雕塑材料尚有巨大的探索空间，还需进一步探讨材料与雕塑之间的关联性，然而，他的这种选择却是具有前瞻性意义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许鸿飞选择用翡翠做雕塑是一种跨界行为，因为从翡翠的本体来说，它属于工艺美术范畴，传统上翡翠只承担着诸如摆件、首饰之类的角色，它从来没有以纯粹的雕塑形态出现过。艺术的创新不外乎从三个方面入手，一是观念、一是手法、一是材料。三者任选其一便能够起到一定的创新作用，许鸿飞选择以新材料作为创新突破，也就等于在观念与手法上进行了打破。他把裴翠从传统的工艺美术的领域中剥离出来，进行了全新的当代性实践。因而，他的新作连接了两个重要的节点，即雕塑艺术本体和工艺美术材料。这样，他打通了纯艺与工艺之间的隔阂，也因而融合了不同情趣的受众之审美取向。因为“翡翠胖妞”既有雕塑艺术的语言方式又兼融了翡翠这种昂贵材料所散射出的材质美，使“胖女人”有了别样的妩媚，可谓“鱼熊兼得。”而非什么哗众取宠。在当下的消费时代艺术语境早已远离了庙堂性的文化崇拜，而进入到文化消费的场域。许鸿飞的这种艺术态度，是对固有惯性的逆反，他是在文化——消费——市场之间磨合出的艺术价值、艺术真诚。

        五．结论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那些认为材料转换不是艺术上的突破，材料和艺术性无关的这些说法，是一孔之见，也是对材料与手法，材料与观念之间关系的认识不足，更是对有关艺术定义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