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孤岛访谈

        这是一个悠久的话题了。一个人要到一个四面环水的孤鸟上呆一段时间，除了维持生活的东西之外，只准他带一本书、一张碟……这似乎是一个判断人的精神生活的最好通道。如果是你，你会带上些什么？我们以这种独特的视野窥视城市人的内心，探讨人的精神实质，以别人的思想，观照我们的追求。
        石兰：北漂7年，喝了20多箱二锅头 我现在需要见异思迁 。
        橙：你的几个密友曾经和我说过，你是一个经历非凡的人，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毅然放弃工作进安徽省艺术学校学习绘画，然后又南下北上，去深圳和北京，能说说七年北漂的经历吗？
        石：是啊，虽然精神上是丰富的，但物质上是贫困的，北京城的灯红酒绿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只知道从早到晚地画画。当时的生活是比较窘迫，有时一天只煮点稀饭，吃点馒头。因为只有一个杯子，来了朋友要和我用一个杯子轮流喝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喝二锅头。因为北京的冬天大冷，只能靠喝二锅头取暖，等我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带回来整整二十箱书，装书的箱子都是二锅头的酒箱子。我喝酒的底子，就是那个时候打下的。当时为了生活已经开始卖画了，当然那时卖得很便宜，几十块钱一幅。冬天的早晨，我骑自行车去上学，手都冻僵的连锁都锁不上。
        橙：生活费基本靠卖画？
        石：没有其他的收入。
        橙：我想起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那些磨炼，是一笔很丰厚的财富。
        石：那时候一天到晚心里只有画，基本上没有时间去想身体上的苦。现在看来，我当时心是很静的，那一段时光也是最纯粹的。在中央善美院的第二年，我就在中国美术馆办了个人画展，而且是中央美院国画系主办。那也是我第一次上电视，还是中央电视台。
        常常去追人生中的最后一班车
        橙：去深圳，好象是你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石：去深圳之前，我在合肥工艺美术厂做了10年美术师，那是一段完全封闭的岁月，同事关系、工作内容都非常单纯。1987年我得了轻工部的一个设计奖，厂里奖我到深圳出差。在深圳的那段日子天天在外面跑。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天地，国贸大厦、保龄球馆、度假村，连厕所的烘手机都觉得稀奇，没想到中国还有这么美好的地方，没想到人还可以那样活着。有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火红的木棉花，我对自己说不回去了，留在深圳吧，我一口气找了六个工作。给家里写了封长信说要留在那里。然后就收到了老公打来的电报，说，如果你现在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我想了想，没有文凭又不能把家人调来而且还必须辞职，最终还是回来了。但是回到合肥以后很失落。
        橙：不适应合肥生活了。
        石：是啊，看什么都不顺眼。觉得以前的自己活得太没有意思了，决心改变一下。以前我在单位是最朴素的，永远都是布衣、布裙、布鞋，有时候不穿袜子。从深圳回来以后，我把头发做成了飞燕式，从深圳买的连衣裙一天一套，时髦得一塌糊涂。我同事都瞪着眼睛看我，以为我在深圳受了什么刺激，只我自己知道，我从此要变一种方式活着了。外表的鲜亮，并没有改变我内心的不满，也就是从那时，我下决心要上大学，1990年我考了省艺校。
        橙：你已经在美术厂有些成绩了，为什么还要抛弃一切，从头开始。
        石：不一样的，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工艺美术厂工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只能是匠人，而我要做的，是成为一个画家。所以，在决定重头开始。我找人借了从初中到高中的书，两尺多高，几十天不出门，我记得五月第一个星期出去考试，满街就我一个人穿棉袄，我都不知道外面已经是春天了。我读大学一年级时，我儿子读小学一年级。
        橙：从安徽艺校到北京中央美院，你好象都是班里年龄比较大的学生，比同班同学要大十几岁。
        石：是的，但是我没有觉得自己比她们大，跟他们一起玩年轻人的花样。一个朋友说，我是很幸运的，总是能追上人生命过程中的最后一班车。而且结果都还不错。 橙：美院生活除了学习紧张的压力，还有什么美好回忆？ 石：和同寝室的女孩子疯玩，我根本不像他们的大姐，我们一起喝酒，一起逛街，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勇于说：“NO”。
        我是职业画家，没单位有工作
        橙：现在还能保持这种个性吗？
        石：现在我也是这样。我以前讲话不注意，有人说有些张狂，也得罪了一些人。我认为我讲得是真话。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个没有单位的人，不用看别人的脸色生活，我想到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和圈内的朋友来往并不多，倒是有一些文学界及其它领域的朋友，和她们在一起，因为专业不同，可以玩得很尽兴，大家精神上都很放松。 橙：朋友圈里，都调侃你是一个职业画家，而不是专业画家。
        石：专业画家，一指画院的专业画师，他们有单位，有工资拿，有的还有政府津贴。我不属于这个范围，我是靠卖画吃饭的，我的作品，都要既有学术性又有商业性，用参展获奖来证明我作品的学术性，而画廊和藏家购买我的作品，也证明了我的作品有商业价值。职业画家，就是有工作，没单位。
        橙：你说自己是安徽省第一个公开和画廊签约的画家。
        石：我是2003年和一家画廊签约两年的，这个画廊从1997年就开始在网上卖画，是全国最早的之一。画廊也不是随便签约画家，他要觉得你的画好卖，有市场，而且这个市场，不只局限于某个地区，要在全国，甚至国外。
        橙：职业画家和自己撰稿人差不多吧，都是有压力的。
        石：前期会有压力，因为你的一切生活来源都靠这个，如果作品不好卖不掉，生活压力就大，就盼着有订单来。后期就不存在了，因为有一定知名度之后，你可以挑客户，或者提高自己的作品价格。
        橙：你现在处在哪个阶段了。
        石：我现在基本可以按自己的创作计划进行安排了，我手头的订单，够我画两年的了。
        橙：你还是比较看重市场的，考虑的也比较实际。
        石：不实际不得啊，不画画，谁给我生活费，谁给我华衣美食和房子，在天空里飞来飞去？
        我很像一株龟背竹
        橙：如果画画进入订单生产，还有没有创作的快感？
        石：你说呢？背着任务干活，有什么快乐呢？记得以前我曾有过画画的时候，吃饭都要把画背过去，自己看着都恶心。你想想，长年累月地画，精神上压力是很大的。从某个方面说，那些说艺术是自己全部生命的人，是不是有点假了？每个人在艺术之外还是有很多生活。相比较来说艺术很多时候像苦行僧，孤寂而痛苦。对于我来说，艺术是用来吃饭和生活得更快乐的一种手段。我觉得绘画的快乐，就是在一幅作品最后完成的时候。这个作品吸些新意就足矣。我现在的感受是，尽量不变成画的奴隶，留些闲情逸致给自己。我现在的愿望是出门时，不带相机，不带画夹。
        橙：为什么？ 石：玩就玩得痛快，不要想着把看到的记录下来，回来画成画。
        橙：呵呵，我也是的，我就想着出门旅游时，不要想着，回来写篇游记出来。感觉你现在心态很放松，你的心理年龄不像你这个年龄的人，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来岁。 石：过奖过奖，我现在没有理由心态不好，儿子保送研究生，有套宽敞明亮的房子，想去哪抬脚就去。人的心态放松了，才能考虑画风的转变，焦虑状态下，人精神紧张，画面是不会舒展大方的。
        橙：这是一种自信。自信的女人都是漂亮的。听说你创作之余还到大学里代课。这算是业余爱好吗？
        石：能给高校的学生讲课，说明我有一定的学术修养，我很欣慰，也很珍惜。
        橙：这么多年的花鸟画创作，有没有觉得你笔下的某个形象和自己很想象？
        石：有的。那些宽大、茁状的不开花的植物。比如龟背竹，绿色常青的植物是我的所爱。我曾经在云南见过一种植物叫象鼻棕，不开花，有20年的寿命，18年才结果，然后死去。我总在想如何才能画出它的生命与悲怆。
        橙：绘画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是生活，还是寄托？
        石：我想可以反绘画作为一个实验田，把所有的才能，幸福、悲哀的感受都浇灌进去，把自己所有的生命感觉都通过这个载体飞扬起来。
        橙：在同类画家中，你比较欣赏哪个画家。
        石：凡高的热烈让人激情澎湃，东山魁夷的宁静抚慰心灵。现代的，我比较喜欢旅日女画家熊文韵，看她的画常常感到一种莫明的感动。她是画岩彩画的，一米五几的小个子，画过的画却很大。她的西藏题材和日本生活题材我都很喜欢。特别是一组全部由色块组成的画，有的名字是红灯，有的名字行走。对于画家来说，怎样表达稍纵即逝的心境是很难的，但是她却用最简单快捷的方式表现出来了。 我想在孤岛呆一个花季 。
        橙：我们这个访谈，要求每位被访者都要回答几个问题，就是假设你到一个衣食无忧的孤岛，你最想带一个什么书？
        石：带东山魁夷的散文，我买了一套，共十六本。
        橙：打算带一张什么碟？
        石：音乐碟吧，我想带一张古典音乐的碟子，经久不衰的经典。
        橙：假如允许你自由选择带第三样东西，会带什么？
        石：一本《野外生存手册》。
        橙：你觉得自己能在孤岛上呆多长时间？
        石：一个花季。
        橙：这一个花季的时间，你最想在孤岛上干什么呢？
        石：享受阳光，享受蓝天，享受海风，看潮起潮落。

孤岛访谈编辑部
        本文刊登于《安徽商报》2006年11月24日孤岛访谈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