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画——范福安现代漆画评析

    文/牛克诚

    现代漆画家范福安，是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徽州漆器髹饰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这样的身份，很容易让人将他与微州漆画的古老传统联系在一起，这一传统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并且在明清时期曾一度辉煌，中国古代唯一流传至今的漆工专著《髹饰录》，就是由明代徽州漆工黄成撰写的。然而，从这样一个漆器文化背景中走出的现代漆画家范福安，却并不只是将漆画作为一种传统技艺而一味保护，他的创作更不是对于古代漆画的简单复制；他以一个现代漆画家的使命意识，用发展创新的艺术实践，让徽州古老的漆画技艺焕发出新的生机。因此，他的一系列漆画创作，既展现了一位具有现代艺术素养的新漆画创作者的艺术思考与探索，也展现了一位传统技艺继承者，对于文化传统的态度与实践方式。
    范福安自幼喜欢美术，在中华职业学校美术班学习了两年之后，进入屯溪工艺厂从事徽州漆器的设计、制作工作。在俞金海、徐丽华等徽州漆器老艺人的影响下，对漆器工艺的独特美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以极高的悟性掌握了制作漆画的各种特殊技艺。这一段学习经历既是范福安漆画艺术创作的起点，也决定了他的漆画必然具有浓郁的徽派漆画特征，它以天然大漆、金粉、银箔、蛋壳、贝片等为主要原料，并以镶嵌技艺见长。范福安的漆画追求材质与技巧的统一，具有天然质感的漆画材料，经过刻、罩、涂、雕、堆、嵌、磨等技巧创作，既保持其材质美感，同时又统一在画面美的构成之中。徽州漆器的制作工艺与福建、江西等漆器工艺有所不同，它有镶嵌、刻漆、描金彩绘、磨漆及堆漆等五种工艺技巧，其中的螺钿镶嵌、菠萝漆磨漆，以及脱胎彩绘最具特色。范福安的漆画以其镶嵌、打磨技艺之精湛，充分展现了徽派漆器的技巧风范。同时，他通过研读《髹饰录》而获得漆画技艺的创新思路，他的漆画、彩漆屏风使用的是大漆、金粉、银箔、贝壳、蛋壳、朱砂、玉石等纯天然材料，而在制作手法上力图创新，从而形成与传统徽派漆画不同的艺术面貌，这也使他成为徽派漆画新生代中卓有艺术建树的漆画家。
    范福安的现代漆画体现出他所具有的娴熟的髹漆技艺，以及对性能各异的材料的掌控能力。天然的材质美感与漆艺技巧的多变，使他的漆画呈现出丰富的视觉效果；另一方面，他的漆画也实现了制作与表现的统一，他的创作讲究技巧，但却并不是为技巧而技巧，更不是一种炫技，而是以技巧的精粹烘托出精致的绘画语言，这样，技巧的深度，也就决定了他的漆画表现的深度。
    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是，范福安并不满足于漆画的工艺性制作，也不满足于漆画的既有语言样式。他怀着为漆画出新貌的抱负，考进合肥师范学院美术系，主攻油画，进行了大学四年的系统学习，后又到中央美术学院进修。因此，他与通常意义上由师傅代徒弟成长起来的传统技艺传承人不同，他既是一位在工艺美术厂接受了漆器技艺传授的传统技艺的学徒工，同时，他又是一位在现代美术教育体制下经历了正规学院训练的院校学生。他不仅为漆画注入了现代的绘画元素，同时，也把现代美术观念注入其中。他用绘画性来丰富漆画的工艺性，使漆画这一古老艺术样式，在绘画的视角下被重新诠释。他通过油画与版画这两种绘画形式介入漆画创作。油画式的色彩与版画式的黑白，也标示着他的现代漆画的两种美学诉求，一是绚丽之美，一个是朴素之美。
    他将油画的色彩及块面关系转用到漆画创作之中，调动漆画的材质，逼真地表现客观物象，使漆画具有笔意，也具有一种油画感。但一些特殊肌理的应用又保持了漆画的特性，如漆液的稀释流动，或漆膜的特殊肌理等，都是画笔所不能呈现的，即他的油画式的漆画仍是“漆”画。另一方面，他也将版画艺术的平面效果与漆画的镶嵌技艺进行了很好的结合，而他通过打磨而形成如同琉璃般光滑莹润的画面感，也形成与版画的印制效果不同的艺术面貌，因此，他的版画式的漆画也仍是“漆”画。
    “漆”画的本质，规定着范福安的现代漆画是天然大漆及其他天然材质的绘画呈现。它以漆为基本物质材料，通过中国传统髹饰工艺而创作，它以打磨的方式，让光润的漆质表层下映现着深邃的画面质地，一切景物都透射着晶莹耀眼的光辉。他用这一切去抒发他对徽州文化的眷恋与热爱。徽州民居成为他的主要表现对象，这一方面倾诉着他的乡土情怀，以及基于这种情怀而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与感悟；另一方面，徽州民居也是一个鲜明符号，它隐喻着城市文明下的一种古老风情，那是现代人的一种理想式的精神栖息地。这样，范福安的现代漆画，就既不仅是漆画传统的技艺传承，也不仅仅是超越传统技艺的现代绘画，它其实也是通过漆画而抒发的现代人的文化情思。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