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就是艺术——拜会新锐艺术家朱发东

    朱发东，男，年龄不详（看上去30来岁，但听说他们搞艺术的人很不以年龄论英雄，就没打听）。八十年代初云南艺术学院毕业。朱发东毕业后分到昭通报社当“老记”，后赶潮去闯海南，在海南混了一年有余混不下去了又回昭通，希图再加盟昭通报社，被拒绝，就背着沉重的包袱流浪到昆明——也好，正因为这一被拒绝的痛苦经历，倒促使他开始了行为艺术创作生涯。

    他的行为艺术生涯，就是从昭通流浪到昆明后开始的，他的第一件行为艺术（或曰“新艺术”，以下均用“新艺术”取代“行为艺术”，他觉得“行为艺术”招惹是非）作品，是他为自己设计的“寻人启事”——“朱发东，男性，一九九三年元月三日在昆明北京路走失。特征：长发齐肩发质柔细，两眼间距离稍窄，眉弓偏高，但很直，头戴名贵礼品一顶藏青色帽子，云南东川人，定居昆明，有知情者请告知，谢绝来访……”他把这件作品在昆明大街上满街张贴，足足贴了千多份。这是一件我辈凡人看不出有任何艺术品位艺术价值却让圈内人惊喜而振臂欢呼新闻媒体也大加炒作的“新艺术”作品，他说，从“寻人启事”的创作到张贴结束到媒体炒作整个过程，都是一种艺术行为，一种艺术创作！鬼！依我看无非是一种失落感的宣泄，自己寻自己，是想为媒体提供“卖点”，滑稽，荒诞，可笑。“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走失了我自己，谁能帮我找回我自己？”这是一个哲学命题！是当时社会思想漂浮不定的象征。朱发东把它纳入了自己的艺术创作。

    朱发东说人的行为过程就是新艺术的创作过程，于是他又从昆明流浪到北京，投奔中国艺术中心——北京。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流浪过程，他在北京上演了一出被写入中国现代艺术史的喜剧——出卖自己。他用一块白布写上“此人出售，价格面议”，做成卖身契缝在一件蓝色中山装上，穿着它整日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游荡（并雇一位摄影师跟在背后），整整一年。他说这是他最得意额一件新艺术作品，这件作品不仅为他自己提高了“卖点”——使他在中国乃至国际新艺术界出了名，而且也使他干瘪的口袋鼓了起来——一位国际著名艺术收藏家用两万美金买了去收藏。

    我问朱发东：“以你的行为作范例，只要是荒诞的行为都可以成为艺术，而且越荒诞越艺术，人人可当艺术家？”

    他说：“谁也说不清艺术是不是荒诞，荒诞是不是艺术。用避孕套吹成汽球悬挂在艺术博物馆，它就是艺术，新艺术。中国有位艺术家专门在世界各地与人合拍裸体照（别人不裸只他裸），你说荒诞不荒诞？但他的行为就是一种新艺术行为。也不能说人人都能当新艺术家，那要看有没有人接受你，关注你，你的行为有没有艺术的特质，或者说有没有社会性，是不是与当时的社会思潮合拍。”

《身份证》1998至今  13x9cm    塑封 

《身份证》1998至今 13x9cm  塑封 

    与朱发东两个多小时的交谈中，我终于弄明白（当然还没有绝对明白）：新艺术就是一种观念艺术，是一种观念上认同的艺术，是不能用传统的艺术眼光去看的艺术，是一般人无法鉴赏的艺术，有此观念的人说它是艺术，无此观念的人说它是狗屎（当然，看不懂的人也说它比狗屎干净，比狗屎值钱多了）。朱发东把他已经创作了一年多时间并且仍然在继续的一件作品拿与我看，我就是看不出其艺术性在哪里——《居民身份证》——一张标准照（任何人的都行）、姓名、性别、民族出生、地点、现住、签发日期、有效期、编号等内容一一填上，照片下面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图案。整幅作品五寸照片大小，完全用电脑合成，激光打印机打印，过膜，与真正的居民身份证大致相仿，只是天头地脚多了一行小字“居民身份证  朱发东作品  1998北京”，反背有朱发东的“身份证”，于是，它成了一件要花100元才能买到的艺术作品（任何一个人都可向他申请定做，他也随身携带着无数张这样的空白申请表，随时接纳别人的那一百元钱）！朱发东说，它的艺术价值就是于现在人们有强烈的证明自己身份的需求。他已为别人创作了千余幅这样的新艺术作品，遍布国内外。我说，这样的东西在任何一家名片店，花10元就行了。他说，名片店做的不是艺术品，我做的就是艺术品。更让我辈凡人不可理喻的是，朱发东的另一件作品是：自己打出应聘广告为别人打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他被用绳子拴悬在十几层楼高的空中为别人擦窗玻璃时，他的作品完成了）。

    朱发东说是不是艺术品，关键是有没有人认同，有没有人需求，是不是开天辟地打头炮。他介绍了一个例子：昆明有位艺术家，将京城内由于市政建设需要而砍到的行道树，一晚上的时间内全部用红油漆涂成红色。这是一个艺术行为，是新艺术。但是，此类行为并不是开先河，所以没有引起媒体的炒作，就没有成为一件成功的艺术品艺术家成功不成功，在很大程度上看媒体的炒作程度。朱发东又说，现在的世界是一个多极的世界，人们的需求也是多极的需求，世界是混沌复杂的，号住了这个脉进行创作，就会成功。可是真的，朱发东号住了这个脉——他的两幅将报刊上刊登的《追捕李洪志》的新闻稿及李洪志照片与裸体大美人画像、毛泽东头像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拼在一起的涂鸦，现在在美国一些大美术馆展出，成为中国新艺术的顶级代表作。

寻人启事

    说实话，我读不出朱发东新艺术作品的艺术价值，倒是读出了他的画里的哲学内涵——追求多极。艺术是一种行为，行为也就是一种艺术，并且是多极的艺术。所以，无论我们看得懂看不懂，朱发东那些看似荒诞不会很快被普通人广泛接受的艺术作品，已经被世界艺术殿堂所接受，他已经成了新艺术领域内可以代表中国的人物——二十世纪新锐艺术家！所以，画家顾泽旭说“朱发东的人生就是艺术”。真的，1993年他的人生行为是在昆明街头到处张贴寻找自己的《寻人启事》，1994年他的人生行为是在北京的大街小巷穿着出卖自己的卖身契游荡，今年他的人生行为又是戴一顶五六十年代流行的毛式呢布帽。朱发东至今没有传统含义上的固定工作单位，却有一间工作室，是一名独立画家。因此，我就借顾泽旭的这句话作题，涂乌出上面这些荒诞的字句。

    1999.12.03  昭通报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