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美术馆馆长 陈湘波
2014年的全国美术馆年会上，关山月美术馆获得了文化部颁发的四个重要奖项，成为该年度获奖最多的美术馆。而在此前不久，其馆长陈湘波的办公室却更换了地点，从行政楼五层中央的大间搬到了走廊尽头一处二十平米左右的小办公室里，若非门牌注明，很难想象这里是偌大一国家重点美术馆馆长办公的地方。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刨去桌椅橱柜和堆积各处的书籍画册，三五人便可将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空间实在有限，采访也不顺利，因为身兼馆长与深圳美协主席多职，绝大多数的时间可以说已经由不得陈湘波本人掌控了，好在预约算是成功了，而两小时的访谈却又被多次打断，有对外业务的往来、有规划项目的审批、有馆内杂务的处理……而陈湘波，已经能够相当从容地在这紧罗密布进行着的不同性质的事情中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情、语气和态度，自然，还要照顾到采访的顺利进行，衔接上被打断的谈话内容，讲述他与关馆并进的那段时光。
关山月美术馆
关山月的惠泽
“这一晃就是21年了，就好像美术馆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很幸运，目睹了中国美术馆事业发展的最好时期，而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也都投入到了美术馆的工作中”，兴致勃勃地介绍完关山月美术馆的发展历程后，陈湘波语气一转，略带伤感的总结到。
21年前，深圳关山月美术馆开始筹办，广美国画系硕士研究生刚刚毕业的陈湘波被关山月推荐前往深圳，协助关山月美术馆前期的选址、拆迁，以及之后的馆内工作。尽管在如今看来，这是一份相当不错的美差，但在1994年，与广州仅仅一步之遥的深圳，并不足以吸引陈湘波。“那个时候，虽说深圳离广州很近，我对深圳却没有什么印象，觉得它是一个边缘的城市，像广州周边的工厂一样。当时我有点儿犹豫，因为我在高校已经待了13年，读书7年，工作6年，我是工作以后才又读的研究生，那个年代在大学工作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我拖了一周都没答复，关老因此还有点儿不高兴了”，陈湘波回忆说。
多少出于在校太久而导致的厌倦，陈湘波最终还是选择了来深圳，可到了深圳后，因为关馆尚在筹建，经手的工作不外乎做基建、跑资金，与所学专业的差距使得陈湘波干了一段时间后就备感承受不了，于是他将自己的状态告诉了关山月，关山月想了想，对他说：“这样吧，你来广州帮我整理要捐赠的画吧!”关山月可能不曾想到，正是他的这一做法，对陈湘波个人乃至对他今后的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以及对关馆的管理工作，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996年陈湘波在关山月家整理资料
陈湘波回到了广州，在接下来的一年半时间里，他将真正意义上了解这位自己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老师：“这一年半，我在广美的交流所里包下了一间小屋，在那里，我几乎把关老所有的作品与资料都整理了;经常的面对面交流，也让我对关老的理解超越了以往书面上的认知，感觉到关老不像我们平常所想的那样充满名人的气息，他相当顾全大局、很隐忍。通过他的书信，我了解到关老在‘文革’间其实遭了很多罪，他并不像有些人将此作为自己的‘资本’。关老‘文革’后去美国，很多记者问他在‘文革’期间的遭遇，关老从来不提，可是他的太太却在一旁抹眼泪……他是有胸怀的人，他给了我太大的影响。”
尽管关山月的人格魅力给予陈湘波相当大的影响，也坚定了陈湘波来关馆工作的决心，但这种影响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仍将局限在他一人身上，因为当关山月美术馆于1997年建成时，陈湘波是以基层工作人员的身份入职的。对于这一点，陈湘波本人却感觉十分幸运，因为从最基层员工到研究部的普通研究人员，到研究部副主任、主任，到艺术总监，再到馆长，一路走来，他得以了解关馆的方方面面，洞察美术馆发展的利弊，体会各层员的工作情况与心理状态，为日后他做好馆长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陈湘波在全国美术馆年会上
定位的调整与两大学术品牌展的确立
关馆成立后，大家很快为它的发展方向做了最初的定位，即以关山月艺术为主，兼顾岭南画派的研究。这一定位，包括以后的发展已经很难概念化的归功于某一个人的力量，因为在这人数不多的美术馆里，尤其是在早期，馆内每一项重要的决策都与所有的人员息息相关。
因为过去一年半与关山月的紧密接触，陈湘波受到了很大感触，在未来将要投身的事业上表现出了很强的干劲，尽管只是一名小小的员工，在其刚到美术馆时，便多方参考了国内外美术馆的办馆思路，专门写了一份材料，谈到美术馆要重视对作品的收藏与研究，这些在如今看来再平常不过的美术馆制度，我们已经很难想象经过了多少人的努力方才达成共识，而关馆在其首个展览中，便明确了这一方向，据陈湘波介绍：“那时候中国的美术馆还没有如今‘美术馆’的概念，都是把它们当展览馆看待，简单挂画做展示，在收藏方面已经开始起步的就只有中国美术馆和上海美术馆，其它的美术馆都没有注意到收藏的重要。因为我们靠近香港，大家比较清楚，提出了作品的收藏与研究，这在关馆的开馆展中就可以看出我们的这一特点，不仅仅展示了关老的捐赠精品，同时举行了一场学术研讨会，以及整理出版了关老的捐赠作品集、诗集、摄影集、评论文集。”
令陈湘波颇感欣慰的是，美术馆刚成立，他便提出了要做美术馆的年鉴，以一年一刊的形式呈现，他的理由很明确，即这些美术馆事件的记载尽管在当时看起来并不重要，但是等到若干年后，它将发挥着极为重要的文献作用，“我们对馆内的文献资料的建立，都是立足于长远，这是我提出来的，也是我来做的，一直做到现在，做了以后，当时很多美术馆也在学、也在做，但是没有哪个美术馆像我们这样做得全”，陈湘波说。
2002年，关馆成立五周年际，对自身的定位进行了调整，经过研究讨论后，确定以关山月与20世纪中后期中国美术研究为主，在他们看来，这样可以把视野放得更宽，一方面，这一时期的艺术家与关山月有交集，可以互为补充，增加对关山月研究的深度和厚度;同时，这也是相比之下，我们中国的美术史研究力度不够的板块，加上有了一定时间的积淀，是可以相对客观对待的部分。
次年，又一个重点研究方向在关山月美术馆确立下来，即对当代设计艺术的关注，“因为深圳特别是深圳印刷业的发展，使得深圳的平面设计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也因为深圳靠近香港，深圳的家装、装饰都很厉害，每一年带来的产值也很大，也因为此，第九届全国美展第一次举办设计艺术门类就放在了关山月美术馆”，陈湘波介绍说，“90年代初深圳就已有平面设计协会，他们在全国很活跃，后来深圳市政府也提出要打造‘设计之都’，而我们，在2003年以后，就很明确把当代设计艺术作为我们馆的另一个学术品牌。我觉得这个定位也是很准确的，为什么呢?一个美术馆要跟它所在的城市文化发生关系，我们后来也觉得设计是我们现代城市文化最鲜明特色。确定此方向后，我们协助重新恢复成立深圳市平面设计协会，举办了平面设计在中国的03、05、07等展览，后来又举办了第11届全国美展的设计艺术展……我觉得‘关山月与20世纪中后期中国美术研究’与‘当代艺术设计’就像我们馆前进的两个轮子，也意味着我们关山月美术馆独立自成的一个品格，它承载起我们其他类型的活动。”
艺术家 陈湘波
打造功能完备的共享艺术空间
“南风北采-关山月北京写生专题展”在文化部主办的“2014年全国美术馆馆藏精品展出季”活动中，被评为优秀展览项目;“观看之境-艺术通识分享”在2013-2014年度全国美术馆优秀项目评选中，被评为优秀公共教育项目;“在路上：中国青年艺术家作品提名展暨青年批评家论坛”在2013-2014年度全国美术馆优秀项目评选中，被评为国家重点美术馆优秀展览项目;“别有人间行路难: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庞薰琹、吴作人、关山月、孙宗慰西南西北写生作品展” 在2013-2014年度全国美术馆优秀项目评选中，被评为优秀展览项目。
这是2014年的全国美术馆年会上，关山月美术馆获得的文化部颁发的四个重要奖项，是该年度获奖最多的美术馆，也向我们展示了关馆在陈湘波的带领下、在过去的一两年里工作的重点与收获的成绩;而在2015年，据陈湘波透露，关馆还将为我们呈现更多的看点。
“从今年开始，我们会通过举办展览、做研究、出版的方式加大在收藏上的力度，而且展览和收藏更具针对性，就是以关山月为中心的同时代依旧在世的艺术家，特别是岭南地区、广东地区的中国画家”，陈湘波介绍说。另外，在2015年，一项更加重要的项目工程以及围绕此工程举办的数个大展已经在筹备中，那便是全国首家设计博物馆的筹建工作，如今，深圳市政府已经委托关山月美术馆来执行此事，与此同时，关馆和中央美术学院、清华美术学院合作的“设计在中国”，以及大型展览“中国现代设计文献展”、“深圳设计30年文献展”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更不用说在年初就已经排满了全年展期日程的中小型展览，这无疑是对陈湘波以及关馆的员工们极具挑战的一年。
其实，陈湘波正式担任关山月美术馆馆长一职已是2008年，之前14年与美术馆的来往，让他在上任初期便确立了关馆下一步要完善的方向——在立馆时强调的学术研究与收藏基础上，构建美术馆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这个方向目前在我们看来已经司空见惯，似乎是所有美术馆共进的目标，也是极易流于口号化的定位，以至于让我们忘记了它最初的策源地深圳市及关山月美术馆，以及它确实持续在做的点滴努力。
“深圳在2007年最早提出构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所以深圳的美术馆、博物馆最早免费开放，我们馆属于第一批……到我担任馆长时，关馆又开始了新的转型，在重视收藏、研究的基础上，将最主要的目的放在了公共教育及服务上”，陈湘波说。
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关山月美术馆开始进行大规模的改造，原有宫殿式的建筑大幅度增加了公共空间，为了方便观众，减少了不必要楼梯的使用，原来的展厅亦往下挖了一米;建筑表面也做了精心处理，为了使美术馆看上去更开放，特将主入口处墙壁换成了玻璃墙;美术馆在内部细微处也于国内最早做了调整，需要走楼梯的地方增设无障碍通道，卫生间也扩大了，因为免费开放以后，来此上厕所的人增多，甚至增设了专门为妇女准备的哺乳间，等等，正是这些细微的考虑及改变让关馆看上去更人性，而这一长期的改造计划，至今仍在继续。与此同时，展厅二楼开设两个固定的陈列厅，专门长期展示关山月的艺术;三楼则在今年年初会开辟一个有关设计的专厅，以让观众对关馆的两个品牌、对关山月和中国设计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另外，关馆也是全中国美术馆中最早设有文化义工的地方。随着2007年关馆的免费开放，原有的人手已经无力承担过多的工作，特别是节假日以及重大活动的时候，文化义工的意义显得必要而又双赢。“一方面，通过培训，这些文化义工可以学到很多东西;通过展览，他们可以接触到自己喜欢的艺术及艺术家;在政策方面，市政府对他们的行为也有激励。另一方面，作为事业单位，美术馆养不了太多人。我们采取的措施就是整合各种社会资源。我们的观念已经转变，认为人才不在于是否在不在我们这里，而在于我们能不能利用，应该说包括义工在内的整个运营机制在2008年以后都有一些变化，当然与深圳市调购买服务的环境有关。比如我们的一些项目通过招标，利用社会的力量以整合资源，甚至我们的展览布置也是跟其他公司合作的，看上去好像是付出了费用，但是比起养人来讲我们还是省了很多，这样才能达到资金运用的最大化。我们是公共事业单位，大家觉得不太讲经济效益，其实不应该这样，同样花一块钱如何更加有效，要有这种意识。”
在对馆内队伍的培养上，陈湘波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手段，以及从老师关山月那里得到的启发，即尽可能地为每位员工营造一个能够“做事”的氛围，其实，当我们走进每间办公室，不难发现，那似乎都是属于员工个人的独特空间，在这一处处的小空间里，没有规模化企业里的死板设置与物品摆放规定，有的是不同的个人生活与工作的良好结合。“我一直在跟员工这么讲，其实人的一辈子最好的时光都是在工作的时候，如果我们在工作中不愉快、不开心，你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意义”，陈湘波说，“我就想营造一个氛围，大家在其间相对轻松愉快又能努力干活。说到底，我们工作是为了生活，别因工作弄得不高兴，而且既然我们最好的时光在一起了，就应该像兄弟姐妹一样。在工作中可能会遇到不顺的地方，大家都要善意地化解自己的不好情绪，大家至少要清楚，工作是为了什么?工作不是来遭罪，而是为了生活得更好。”
“我有一个愿望”，陈湘波畅想说，“在全馆同仁的努力下，要将关山月美术馆打造成一个尽管小、却功能完备，集审美教育与时尚休闲于一体的现代艺术博物馆。我觉得一个美术馆的教育功能跟学校是不一样的，应该让大家在这个氛围中受感染，而不是被灌输。我强调功能要完备，因为功能不完备，大家来这里后会不舒服;审美教育自然也是很主要的，但却是通过时尚休闲的方式在无意间感染他们，我觉得这就是美术馆在公共教育方面最具特色的一种方式，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种氛围营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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