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志的表象——读马新民的绘画

意志的表象——读马新民的绘画

意志的表象——读马新民的绘画

日期:2015-09-25 11:18:58 来源:彭锋

>意志的表象——读马新民的绘画

彭锋

  在一个仲夏夜,我敲开马新民位于宋庄的工作室。工作室的整洁令人吃惊,连油画颜料的气味也不易察觉。这一切告诉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位非常严谨的画家。
  我是宋庄的常客,却从来没有见过马新民和他的画。若不是朋友推荐,我们还不知道何时有缘结识。但是,马新民并不是画坛新秀,他88年毕业于中央美院版画系,随后任教于版画系。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老马每年揽得国际大奖,成为名副其实的获奖专业户。不过,天有不测风云,随后老马因个人原因离开中央美院,在展览上再也难觅他的踪影。由国际展览上的常客,到从展览上销声匿迹,对于一个热爱绘画的人来说,无异于一场生死了断。直到2007年,老马才再次回到人们的视野。德国的访问,重新燃起了他的绘画热情。失去的十年,让老马最终明白,他最喜欢的还是绘画。
  事实上,在考上中央美院之前,老马在绘画上已经颇有心得。他在安徽的戏剧学校学到了舞台美术的十八般武艺,而他的绘画启蒙老师更加奇特,居然是下放到农村小学教书的北大数学博士。我不敢奢望那个年头的北大数学博士在绘画上有多高的造诣,但是在文化修养上可以说是绝对凤毛麟角。这个起点注定老马对绘画的理解与众不同。中学时,老马又有幸得到颜文梁的弟子金声的教诲,这让老马对绘画趣味的追求在那个残酷的年代显得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如果不是那个残酷的年代,长在安徽农村的老马根本没有机会嗅到沐浴过欧风美雨的趣味。然而,跟随时威胁到生存的残酷现实相比,这种趣味又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寒暄之后,我们转向墙上的画。一张大幅油画,画的是花。花朵看起来像牡丹,但感觉像拼命上举的向日葵。它让我想起焦灼的基弗(Anselm Kiefer)笔下的向日葵。看得出来,老马努力不让空间向纵深延伸,对画面上的花朵平等用力。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老马要像霍克尼(David Hockney)那样颠覆焦点透视空间?把不同角度看到的花朵安排在同一空间之中,唤起观者左顾右盼的观看经验,让观者在画面上流连逡巡?老马的动机与霍克尼完全不同。为了体现不同的观看角度,霍克尼要用照相机从不同角度去拍摄同一物件,然后将它们拼贴在同一空间,让它们在焦点透视的习惯中看上去显得矛盾和别扭。但是,老马笔下的花,并不是从不同角度观看的同一朵花,即使将它们并置在一起也无法体现角度的不同。老马甚至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花。他在画画时从来不参照实物。如果说是牡丹花,它们就不应该失去绿叶的簇拥;如果说是向日葵,它们就不应该如此团团簇簇,层层叠叠。那些将花朵顶起来的摇曳的花柄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是意味着生命力的勃发还是衰竭?如果没有特别的寓意,在我心目中略显神秘的老马为什么会画它们?难道神秘的老马也被近来画坛劲吹的中国风刮倒了?!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老马翻出来的一幅幅人体作品就把我给震住了!我从画面上看到的是性、死亡、桀骜不驯,它们表现得那么直率,那么坦诚,我想也许只有完全自由的画家才能做到这一点。神秘的老马果然不同凡响!
  老马2014年开始创作的这些人像,让我想起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的狂暴、培根(Francis Bacon)的扭曲、弗洛伊德(Lucian Freud)的肉感、席勒(Egon Schiele)的紧张、甚至还有一些康多(George Condo)的热烈……但是,老马还是老马,他没有被风格化,没有套上面具,他只想自由地画画。
  诚然,学院出身的老马,忘不了对绘画语言的探索,形和色的法则已经深入他的骨髓,但是出离学院的老马完全没有义务维护学院的道统,在绘画的高潮时刻,学院的规则和义务被他抛到脑后,老马画起画来是那样的无所畏惧,甚至充满挑衅。
今天,多数画家不是入了体制的狼窝,就是进了商业的虎口,要维持生存,就得学会妥协。老马与这些画家不同。丰富的人生经历,让他最终认识到生命的真实需要,而经历过野蛮生存的老马能够听从这种需要的召唤。
  老马的画不是对世界的认识,他画画不用模特,没有对象,不讲故事;他也没有陶醉在超现实的梦境中不能自拔,假装天真,扭捏作态;他鄙视诗意,摧残感觉,拷问智力……他的画仿佛受到一种意志的驱动,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的意志的驱动。它不是李格尔(Alois Riegl)意义上的艺术意志,而是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意义上的生存意志,是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意义上的潜意识。老马的画,是意志的表象,是无意识的升华。
  在叔本华看来,可见的表象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世界的本质是不可见的意志。表象只是意志的外化或幻象。人生在世,在根本上受到生存意志的驱动。世界只是自我意志的表象。我们可以将老马的画,视为他的生存意志的表象。由此可以说,老马的画与外部世界无关,换句话说,我们从画面上看到的表象,只是他的内心世界的隐喻。但是,意志的要求是无限的,而表象的世界是有限的。有限的表象世界,无法满足意志的无限欲望,人生在世由此注定是痛苦的。受无法满足的欲望折磨自我,在艺术中可以获得些许慰藉,因为艺术与事物的实在无关,与事物的概念或外观有关,事物的概念比事物的实在更容易摆脱时空的局限,而成为自我意志的栖身之所。
  自我意志的欲望还不是尽头。在叔本华那里,个体的意志是更大的意志本体的分化,受到更大的意志本体的驱使。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自我实际上也是无法由自己做主的。自我和世界的主宰,在根本上是那个无所不包的、欲望横流的意志本体。彻底摆脱意志本体控制的唯一办法就是涅槃,就是否定生存意志。
  如果我们将老马的作品视为生存意志的表象,从中读出性和死亡就不足为怪了。意志的欲望可以在性事中得到满足,但最终是走向自我否定。由此可以说,意志最喜爱的对象就是性和死。借用弗洛伊德的术语来说,就是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在老马的作品中,这两种本能是同时表现出来的,它们成为意志表象的两副面孔。
  在五年前创作的一组女人体中,这两种本能表达得更加直观和明确。性感而焦糊的女人体,同时意味着生与死。但是,老马的画并没有因为对生存意志的真相的揭示而让人陷入恐惧,相反它们激发了一种向死而生的无畏和坦然。人生难免生死,只有直面它们,才能得到解脱。
  对于人生来说,或许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情了。老马用绘画来释放欲望,直面生死,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贝尔(Clive Bell)曾经将那些视艺术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头等大事的艺术家称作宗教狂,老马身上也有这种宗教气质,他的作品中也有这种宗教气息。

2015年8月25日于北京大学蔚秀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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