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明明
小时的幻想里,植物总是与鬼魅精灵相生相随,那时, 常企望学校操场边上的蕉树林里会有那些东西不期而至,它们是否艳丽或恐怖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们的出现可以回应我的好奇心,然而,除了在白日梦中,它们总不肯在我清醒时来临。
年事渐长,鬼怪之事似乎随之淡薄,但植物的形态,颜色,气味依然让我迷离不已。那些在光影中伸展或曲卷的叶子,开放的花朵或含苞的蕊蕾, 溢渗着大地深处的气息,向我传递出许多有关生命旅程的秘密。
于是,植物反复地出现在我的绘画中。
直到有一天,一切起了变化。
一个初夏的上午,风,越窗而来,掀动花帘子,迎风望去,窗前,一束风干的铁树叶子,扬着金色的身影随风婀娜,犹如生命的翅膀在频频煽动。那一刻,我感受到,从物象世界流泻而来的灵性,在清晰可见的叶脉间涌动。干花,枯叶,褪尽了昔日铅华,带着牵制魂魄的锥痛,以一种不容我熟视无睹的状态,散放在生命流转的空间里,它们使这个空间的意味变得无边无涯,生命的流程也由此而显现出它的变数和丰厚。
我不断地画着那些干花,枯叶......
风干的花瓣﹑叶蔓形成许多奇特的纹理,根络也更加突现,一如山脉的褶皱与大地的起伏,整个结构有一种力度在延伸,在潜行,其上闪烁着沉郁而浓烈的色彩,充满了神秘的象征趣味。我像审视人性一样,与它们在画布上对话。这样,最终跃然架上的斑驳形象,为我体现出,远比客观物象更为牵引灵魂的生命内涵,它们不再是尘封的干花与枯叶,而是一幅幅朴素的生灵肖像,它们沉默不语,却与人类共有的欲望,激情,恐惧和想象,冥微相涌,气息暗合。当我意识到笔下的物像只是我的感觉﹑思想的载体时,题材变得不重要了,日常的经验,纯粹的幻想,未经设定的程序,没有预设的结局,只随表现的意兴,真实,坦然,逐步地形显神放。有时,一缕斜阳,一阵雷雨,都可以让我的思绪蓦然陡变,令我把即将完成的画幅挥涂重来。
面对画布,酣畅淋漓,挥笔运行,生命中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栩栩如生地变幻着,有的渐渐尘埃落定,大多数却是一个个充满契机的迷宫,引诱着我流连忘返,在兴奋与茫然交织中,我沉溺于绘画带给的随心所欲的快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