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的力量

 

我屡次在君辉的画作前长时间地凝视，看着这些神秘的画面，不只一次浮想联翩。

 

作为一个纯粹的艺术爱好者，这种体验是如此地独特，以至于当我试图把这种感受形诸文字加以描述，并把一种高度个人化的体验传递给他人，我深切感觉到一种不可逾越的障碍和困惑。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我又似乎发现——这种描述，即便显而易见地存在着专业度和学术性欠缺的先天不足，或许仍然具备被他者理解和接受的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正是基于君辉作品中所潜藏的关于人性价值的不可或缺亦无法回避的终极命题。

 

单调的颜色红、白与黑，平涂、模糊的表情与内容、不确定的时间、空间和场景，极其精简的具象形式，抽离了直观审美的着力点，人与现实的复杂冲突被高度抽象、概括和提炼，形成了平淡而激烈的视觉语言，从人的直观感受直接切入了意识内核，使更深层次的个人体验被迫浮出水面。

  这里还潜藏着：

  对话。

  极具象征意味的色彩。鲜活与肃穆，生与死。

  大面积的不可知。

  存在与虚幻，一个丧失向度的空间。

  明确而无意识的行为，形而上的仪式感。

 

人们对人生的态度各有不同，但对其局限性的体验，则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生命的仓促与短暂，决定了迷惑、茫然和恐惧是人面向世界的出发点和本能姿态。由于无从了解生命的意义，即便是这种思考的企图，与人们对世界的极其有限的认知相比，也总是显得天真和无足轻重。无怪乎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了。这揭示了人，在至今混沌未明的世界中，作为观察和思考的主体，天生具有的优越感和主宰意识，是何等的荒谬和无知。

“认识你自己”，是一个可以无限接近但永远无法完成的使命。人在物理空间的生存，所产生的种种主观意义，以及为此所进行的思考和表述，都试图超越人自身先天的限制，因此，可以断言其结果注定是徒劳。

《事件剧》，昭示了这种无能的力量。

现实中，人们通过先验性的意识和精神的双重认知来确证自己的存在。因为物质早已经不再是一个有必要争论的话题。为此，人们“需要”，至少是看起来：目的明确、秩序井然。哪怕这种明确和秩序存在于巨大的荒谬与怪诞之中。这样，就可以不必回答诸如：生命是一种必然、必要或者必须？这样不可理喻的命题。这种热烈、虔诚的膜拜和顺从，似乎出于无奈，并暗示着终究无法承受的一种宿命。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但是艺术却始终不可能建立先进或落后的标准，这些不是悖论。进步和发展的是人的欲望和需求，而人性，迄今为止，尚没有本质的变化，未来恐怕也不会有。与此同时，技术手段和生物科技的“创新”和“应用”正在不断超越人们的想像力，挑战着人类的道德标准和心理极限，进而刺激着人们业已紊乱的神经中枢。

不过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内涵丰富”的“精神成果”，并不妨碍人类继续雄心勃勃地宣告主张和大刀阔斧地改造世界。这大概是所有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每天都必须面对的最善意的一个谎言：人们在现实中不断迷乱与失落的困境，必将被不可救药的科技创新和文明进步所终结。

 

艺术产生于无知。

与世界上任何一种引起做功和熵变的行为相比，艺术的力量是”无能“的。

艺术根植于人性。基于这种天然的属性，任何思考的能量也只能是无力的。

艺术能够做什么？

 

通过质疑思考的价值，来不断诘问和探索”存在“的合理性。

这是否算是一个答案？

 

如果说“思考的价值”是“客观存在”的，我以为，君辉的作品无疑是一个现实的明证。

 

（作者为哲思达国际文化机构艺术总监）